主人说“吃了饭再走”,客人说“不用了”,基本上是民间客气礼貌的标准配置。
“那孤便厚颜打扰了。”太子从马背下来,脸上还带着笑。
显然,自小生活在宫中的太子,并不懂民间虚伪的客套礼仪。
见妻女带着太子回来,花应庭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诚惶诚恐。他让下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招呼着太子落座。
“上一次与殿下同桌吃饭,还是十五年零四个月前。”花应庭端起茶杯道,“内子不让我饮酒,我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谢谢将军。”
花应庭趁卫明月不注意,朝太子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这不是怕她,只是我们做男人的,怎么能让娘子生气,对不对?”
“是啊。”花琉璃凑过来小声道,“娘亲若是生气,您今晚就别睡觉了。”
“咳。”花应庭干咳一声,“太子在这里,给为父留点面子。”
太子忍着笑道:“孤方才没听清楚,郡主说了什么?”
花琉璃笑着挑眉,没想到太子也这么会说话?
太子温柔地笑望回来。
“殿下如今的拳脚功夫练得如何?”花应庭把女儿隔开,对太子道,“当年末将只教了殿下几个月剑术就去了关外,不知殿下有没有落下?”
“将军走后,父皇便让其他人来教孤的剑法,只是那些人比不上将军。”太子开口道,“将军现在回来,可愿意继续教学生?”
“承蒙殿下看得起末将,只可惜末将在战场上伤了根骨,现在连酒水都沾不得,更别说提刀动枪。”花应庭遗憾地叹息一声,似乎为自己不能再上战场而难过。
有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花琉璃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下。
花家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花琉璃吃药,连表情都没有变。太子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场说什么话。
用过晚饭,花应庭叫住太子,让他把一盒东西带进宫。
“这些是末将在青寒州收到的有趣玩意儿,陛下年轻的时候对这些感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陛下爱好有没有变。”花应庭挠了挠头,“末将不好意思拿给陛下,就拜托太子帮末将捎进宫。陛下向来疼爱你,就算不喜欢,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收下的。”
“将军送去的东西,父皇定会喜欢。”太子身后的随侍从花应庭手里接过木盒,太子道,“将军虽不在京城,但这些年您与父皇的信件却从未断过,这份情谊自与其他人不同。”
小时候他不懂事,偷偷看过花将军给父皇的信。信里什么都写,比如女儿可爱乖巧,卫将军对他多好,或是吃到了什么边塞美食,可惜不能给陛下带一份云云,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请安折子有意思多了。
父皇发现他偷看,干脆把信大大方方地给他看,还说花将军这样的,是良臣益友。后来他便得知,每年花将军都会写信回京,言语朴实诙谐,逗得看信的人忍不住发笑。
花将军最爱提他的女儿,在他的信里,宝贝女儿即便打个喷嚏,也比其他家小姑娘好看许多。
宝贝女儿的头发比别人家闺女长得好,眼睛比别人家闺女好看,皮肤比别人家闺女白……
所以第一次遇到花琉璃时,他特意掀开轿帘,看了一眼站在宫墙边的小姑娘。
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确实如花将军信中所说,比别人家小姑娘好看。
“殿下。”站在花应庭身后的花琉璃探出头来,对太子笑道:“恭送殿下,路上小心。”
“告辞。”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转身离开花家。
离开暖和温馨的屋子,太子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大街,心情没有太糟糕。他回到宫里,把花应庭交给他的盒子,呈给了父皇。
昌隆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些奇石、木雕、陶人等物。还有一些书法临摹本,有几本还是仿制的假货。
“这个应庭啊。”昌隆帝回忆起几十年前,宫中传出陛下要重立太子的消息,他愁得茶不思饭不想。
花应庭与卫明月知道以后,就找了一堆小玩意儿来逗他开心。还对他说,若是先帝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他们就带着他一起逃命,绝不会让他被新太子害死。
没想到转眼几十年过去,他们的儿女都这么大了。
“朕听说你昨夜与福寿郡主出去玩了?”昌隆帝把玩着一个陶人,似笑非笑地看太子。
“小姑娘常年在关外,没见过京城的热闹,儿臣便陪她在城里走走。”
“嗯。”昌隆帝点头,“左右你把她当做妹妹看待,闲暇时也该陪她在京城里多走走,多看看。”
太子盯着墙上的烛台没有说话。
昌隆帝把陶人塞到太子手里:“回去睡觉,明日记得上朝。”
太子捏着丑丑的陶人回到东宫,把陶人顺手摆在桌上,才发现陶人下面刻着几个字。
昌隆二十三年春,小女手制。
摩挲着这几个字,太子轻轻笑了一声。
难怪陶人这么丑,原来是小孩子做的。
洗漱更衣时,一件东西从衣服调出来。伺候的太监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团草?
“殿下,此物可要留着?”太监小声询问。
太子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侍们齐齐退下。
太子顺手把草编的蝴蝶压在了枕头下面。
小孩子长大以后,编的蝴蝶也还是丑。
花琉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给一群小美人编小兔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编不好,然后嘉敏郡主突然冒出来,对她肆意嘲笑。
梦醒后,花琉璃觉得这个梦非常不吉利。
花琉璃眼神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找嘉敏郡主玩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