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迪摇摇头,仰头哀伤地注视着格雷加尔,沉声开口:“记得老师跟你说过的话吗?是什么成就了如今的雪鹿?自由、信任,与团结,雪鹿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你是雪鹿的子民,是我的好孩子,有人向你宣战,就是向我宣战,向雪鹿宣战!”

艾登不悦地打断他的话:“你这么说,不过是想绑缚住加利而已,只不过口才比奥威皇家荣誉那套说辞更加打动人心,加利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不过是稳固你权势地位的强大力量,他愿意独自承担责任,你却用这种方式欺骗他绑住他,与奥威皇室又有什么分别?”

桑迪转头看向艾登,脸上丝毫没有怒色,他只是沉默的与这个巫族老人对视许久,而后语重心长地开口:“我知道,艾登,你在奥威皇宫里见过太多肮脏的人和事,所以习惯性的把我当成那些只为自身权利钻营的大臣,我不会怪你,但我必须纠正你的偏见。”

艾登摇摇头:“从你刚才对加利说的话,我就能听出来,你只是想把他据为己有,与奥威那些官员没有区别。”

“没有吗?”桑迪微笑看着艾登,抬手抖了抖自己的衣领:“你看看我穿的这身官服,十一年了,修修补补至今都没有丢弃,你们奥威的官员家中橱柜里有多少礼服便服?也像我一样一共只有三套换洗衣裳吗?”

艾登说:“我确实见过像你这样表现朴素作风的官员。”

桑迪朗声笑道:“朴素作风?你误会了艾登,我没衣服,是因为我穷,家中积蓄本就不多,格雷加尔还经常弄坏自己的礼服,我自掏腰包为他制作新礼服,现在还欠着皇宫裁缝院一大笔钱呢。”

艾登狐疑地侧眸观察桑迪神色。

桑迪坦然与他对视:“我花了近四十年,从田里走入朝廷,像条老狗一样奉承每一个人,靠众望所归赢得选票,成了雪鹿的右丞相,为雪鹿子民争取到每年近一半的税赋减幅,几次冒着得罪皇室的风险,保证雪鹿的治安与自由,你们奥威的官员们会操这份闲心吗?”

艾登疑惑地看着这个长相酷似雪貂般机灵的大臣,低声询问:“如果不为了权利,你又为什么想要让龙族成为你的武器?”

桑迪抿嘴微笑道:“你又为什么要救那两头龙?担心他们失去人性,像武器一样任凭奥威皇族摆布?你知道吗,我们拖米族已经像牛马一样被摆布压迫了五千多年。作为武器的龙族至少吃穿不愁,而我们的祖先是怎么生活的?你们巫族或许无法想象。让我来告诉你,艾登,一旦雪鹿和奥威开战会发生什么——以目前的财富实力和战斗力规模来看,雪鹿或许能勉力支撑五年,最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奥威倒是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亡,但是被征收军费供养巨魔与人鱼大军的奥威拖米族农民可不那么好过,前两年,他们会勒紧腰带,三天吃一顿稀粥,熬过三年以后,他们连稀粥都没得喝了,邻里之间可能会交换孩子,就像……像宰牛宰羊一样,把孩子……”

“别说了!”艾登听得心颤,慌忙打断他的话,颤声道:“你之前明明对我说过有心推翻奥威的统治,这就是你的信心吗?”

桑迪平静地回答:“推翻奥威需要时间积攒实力,我只能拼尽全力,在有生之年建立雪鹿的威望,让自由的种子扩散向每一个七族子民的内心,巩固雪鹿的治理结构,限制皇室的权利。可这一切都不能靠武力解决,每一次政权动荡,遭殃的归根结底都是平民百姓,而后一切秩序还是得重建,灾难还是会重演。想保证子民的安宁,我就得比最肮脏的大臣更奸猾,比最贪婪的权臣更懂得如何争取陛下的宠幸。我得沉得住气,一步步掌控更高的权利,等待时机成熟,水到渠成,不负子民所望。”

艾登心中大为震撼。

每次谈话,不论他如何对眼前这个大臣竖起防备,都会在他的言语下彻底放下戒心。

于是,他放下了起初的敌意,也坦诚地对桑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相信你,桑迪,可我也有必须拯救那两头龙的理由,记得吗?我告诉过你,如今世间的生灵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奥威制造更多的冷血武器,会让灾难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这次拯救那两头龙就像是某种神谕,记得竞技场上那场忽如其来的沙暴吗?神明在那场沙暴中显灵,指示我一定要救下那两头龙,如果不设法完成这个任务,最终引来的后果甚至不止是两国交战。”

桑迪蹙眉询问:“那是什么?”

“‘永寂’,巫族圣典中的最后一句话,‘万物重生’,我们,或许会被神明彻底放弃。”艾登忧心地叹息:“桑迪,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如果你刚才的话有七分是真的,就不会对世间生灵的危险视而不见,请运用你的智慧,想一个两全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