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思无邪即从容

剑来 天蚕土豆 5758 字 2022-11-10

在崔东山收到密信后的各种可能性,三人倒是如出一辙,不管此人愿意掏出多少神仙钱,反正绝对不允许他掺和分成一事,哪怕是崔东山以借钱的名义,与落魄山打交道,都没问题。

这天三人再度碰头,坐在朱敛小院中,魏檗叹了口气,缓缓道:“结果算出来了,最少消耗两千颗谷雨钱,最多三千颗谷雨钱,就可以勉强跻身中等福地。拖得越久,消耗越大。”

朱敛说道:“老龙城范家和孙家的回信,还未收到。”

按照三人商议的定论,这两家如果愿意借钱给落魄山,最好是加上利息,落魄山按约还钱给他们便是,可如果两家愿意各出一大笔谷雨钱,可以共同分去一成的福地收益,或是落魄山以半成收益加上一半无息本金偿还的方式,慢慢还钱。只不过三人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两家都觉得收益太小或是太慢,婉拒落魄山。

阮邛如今已经从一座大骊新山岳那边返回龙泉郡,但是当邻居的龙泉剑宗这边,三人想都没有想,谁都不会开这个口,因为双方不合适牵扯太深。陈平安终究是真正的落魄山主人,各种谋划,还是需要首先考虑陈平安的处境。

郑大风笑道:“干脆让魏檗再举办一次夜游宴,蚊子腿也是肉,过两天跻身了玉璞境,再办一场,这可就是两条蚊子腿了。”

魏檗无奈道:“这么不要脸,不合适吧?”

郑大风转头望向朱敛,笑道:“你觉得合适吗?”

朱敛正色道:“我觉得挺合适啊。”

魏檗笑了笑,“行吧,那我就再办一场,再收一拨神仙钱和各色灵器。”

郑大风说道:“不过到时候牛角山重新开张店铺,高价售卖那些还没捂热的拜山礼,我觉得就真有些不要脸了。”

朱敛笑呵呵道:“我来卖,当个店铺掌柜好了,又不用魏山神出面,怕什么。大不了让披云山放出话去,就说魏山神家里遭了蟊贼,给偷了一干二净。”

魏檗揉了揉眉心,“还是在山水夜游宴举办之前,铺子就开业吧,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干脆让他们晓得我如今很缺钱。”

郑大风啧啧道:“一举两得啊,让人误以为你需要神仙钱帮忙增加破境机会,这第二场夜游宴就举办得极有深意了,拜山礼说不定比第一次差不了多少。”

朱敛和郑大风相视一笑。

随后三人又开始推敲各个提升中等福地的细节。

朱敛在上次与裴钱一起进入藕花福地南苑国后,又独自去过一次,这福地开门关门一事,并不是什么随便事,灵气流逝会极大,很容易让莲藕福地伤筋动骨,所以每次进入崭新福地,都需要慎之又慎,朱敛去找了国师种秋,又在种秋的引荐下,见了南苑国皇帝,谈得不算愉快,也不算太僵。后来是种秋说了一句点睛之语,看似询问朱敛身份,是否是那个传说中的贵公子朱敛,朱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南苑国皇帝便当场变了脸色和眼神,减了些犹疑。

朱敛如今是那“谪仙人”,南苑国皇帝当然忌惮不已。

可如果这位从天而降的谪仙人,是那朱敛,南苑国皇帝就只剩下畏惧了。

很简单,历史上哪个武疯子一人杀九人,将其余九大宗师杀了个殆尽,战场可就在南苑国京城!

与这种人谈买卖,谁不怕?

朱敛最后便对那个南苑国皇帝随便说了一嘴,天外有天,外边的长生之法,可不是你们藕花福地可以媲美的,那么多炼丹修仙的皇帝死了,只是不得其法罢了。

于是那位皇帝的眼神,就从畏惧变成了炙热。

国师种秋虽然忧心忡忡,当时却没有多说什么。

小院三人聊过了这桩大事,接下来还有一桩大事。

裴钱的练武一事。

嗷嗷叫,哇哇哭。

二楼那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魏檗有些担心裴钱会心性大变,到时候陈平安回到落魄山,谁来扛这个责任?

郑大风说自己就是看山脚大门的,当然是朱敛这个大管家,朱敛说自己扛不住,还是让竹楼崔诚老前辈来吧,魏檗就有些无言以对。

魏檗犹豫了半天,说了一句,“陈平安如果真的发火了,反正我就躲在披云山,你们两个跑哪里去?”

郑大风看了眼朱敛,“我好歹离着竹楼远一点。”

朱敛微笑道:“行了,不会有大问题的。真要有,也属于谁都拦不住的,可能我家少爷在山上,会更好,可既然不在,事情又避无可避地发生了,我们就只能静观其变。”

魏檗头疼,走了。

郑大风想了想,下了山,去了趟小镇。

去了趟杨家铺子,不是借钱,而是询问一些经营福地的注意事项。

吞云吐雾的老人没有开口回答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只是讥笑道:“真把落魄山当自个儿的家了?”

驼背男人笑道:“我觉得挺好。”

杨老头说道:“这些小事,你寄信去北俱芦洲狮子峰,李柳会告诉你。”

郑大风点点头。

郑大风问道:“那斤两真气符,我可不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杨老头说道:“随你。”

郑大风便起身离去。

在前边铺子,佝偻汉子趴在柜台上,与那师妹嬉皮笑脸了几句,把师弟给憋屈得想要打人。

落魄山那边。

一天拂晓时分,本该可以去往竹楼二楼的黝黑丫头,一路飞奔到落魄山山脚,坐在台阶上,偷偷抹着眼泪。

再跨出一步,就算是离开落魄山了。

所以她坐在那边发呆。

而且她知道,去迟了竹楼,只会吃苦更多。

等到她缓缓起身,打算登山。

却发现老厨子就坐在身后的台阶上。

裴钱手持行山杖,怒道:“老厨子,你是不是怕我偷偷跑回骑龙巷铺子?!我是那种胆小鬼吗?”

朱敛摇头道:“我没觉得你跑回骑龙巷,有什么不好。”

裴钱一屁股坐回原地,将行山杖横放,然后双手抱胸,怒气冲冲。

朱敛坐在后边的台阶上,笑道:“如果是怕少爷失望,我觉得没有必要,你的师父,不会因为你练了一半的拳法就放弃,就对你失望,更不会生气。放心吧,我不会骗你。只有你偷懒懈怠,耽搁了抄书,才会失望。”

裴钱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

每一次被陈如初背着离开竹楼后,从药水桶里清醒过来,她死活都要去抄书,可是魂魄颤抖,身体颤抖,如何能够做不到双手不颤抖?

她这段时间,不管她如何咬牙坚持,不管用了多少法子,比如将手和笔捆绑在一起,她始终没能端端正正写好一个字,已经积攒下很多欠债了。

朱敛又对那个纤细背影说道:“但是懈怠一事,分两种,心境上的松懈更可怕,你如果能够练拳之余,哪天补上欠债,就不算真正的懈怠,你师父反而会觉得你做得对,因为你师父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有做不好的事情,暂时的有心无力,不算什么过错。等到有心有力,还能一一补上,更是难得。”

裴钱抹了把脸,默默起身,飞奔上山。

朱敛坐在原地,转头望去。

有一天,朱敛在灶房那边炒菜,与平时的用心不太一样,今天精心准备了不少时令菜肴。

因为屋门口那边,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黝黑丫头,双臂颓然下垂,脸色惨白,一路晃荡到这边后,说她今儿有些嘴馋哩。

所以朱敛就打算犒劳犒劳这黑炭丫头的五脏庙。

然后岑鸳机说有客人拜访落魄山,来自老龙城,自称孙嘉树。

朱敛当时系着围裙,哦了一声,只说先让那位孙家主等着,实在不行,就喊几声魏檗的大名,让这家伙先招待对方。

裴钱便说:“老厨子,你去忙大事吧,已经炒了好几碟菜了,够吃。回头我让米粒端上桌就成。”

在院子里帮着裴钱扛那行山杖的小水怪,立即挺直腰杆,高声道:“暂任骑龙巷压岁铺子右护法周米粒,得令!”

裴钱嗯了一声,转过头,板着脸说道:“办事得力的话,以后等我师父回家,我再替你与师父说些好话,让你升任落魄山右护法,也是有机会的。”

周米粒愈发挺起胸膛,咧嘴而笑,只是很快闭嘴。

可是灶房里边,朱敛头也没转,“我觉得现在手上忙活的,就是大事。”

裴钱犹豫了一下,“老厨子,你还是去见那谁吧,炒那么多菜,吃不完咋整嘛。”

周米粒刚想要说些大义凛然的言语,结果被裴钱转过头,瞪了一眼,周米粒立即大声道:“我今儿不饿!”

朱敛这才放下锅铲,解了围裙,离开灶房和院子。

正屋那边,裴钱让周米粒将那些菜碟一一端上主桌,不过让周米粒奇怪的是裴钱还吩咐她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面朝大门的那个主位上。

周米粒拿了一个大碗,盛满了米饭,与裴钱坐在一张条凳上,因为周米粒需要帮着裴钱拿筷子夹菜喂饭,最近是常有的事情,经常需要她这位右护法建功立业来着,裴钱说了,小米粒做的这些事情,她裴钱都会记在功劳簿上,等到师父回家那一天,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周米粒每给裴钱喂一口饭菜,她自己就狼吞虎咽一番,然后抬头的时候,看到裴钱望着那个安安静静放着饭碗筷子的空位上,然后裴钱收回视线,似乎有些开心,摇晃着脑袋和肩头,与周米粒说给她再盛一小碗米饭,今儿要多吃一些,吃饱了,明天她才能多吃几拳头。

周米粒起身后,屁颠屁颠端着空碗饭,去搁在一旁小凳上的饭桶那边盛饭。

背对着裴钱的时候,小水怪偷偷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她又不是真笨,不晓得如今裴钱每吃一口饭,就要浑身疼。

这一天,是五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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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宜入名山。

陈平安在芙蕖国深山碰到了一对书生书童,是两个凡夫俗子,书生科举失意,看了些志怪小说和文人笔札,听说那些得道高人,莫不飘渺绝迹于幽隐山林,就一门心思想要找见一两位,看看能否学些仙家术法,总觉得比那金榜题名然后衣锦还乡,要更加简单些,所以辛辛苦苦寻觅古寺道观和山野老叟,一路吃了许多苦头,陈平安在一条山野小路见到他们的时候,年轻书生和少年书童,已经面黄肌瘦,饥肠辘辘,大太阳的,少年就在一条溪涧里辛苦摸鱼,年轻书生躲在树荫底下纳凉,隔三岔五询问抓找没,少年苦不堪言,闷闷不乐,只说没呢。陈平安当时躺在古松树枝上,闭目养神,同时练习剑炉立桩和千秋睡桩。最后少年好不容易摸着了一条带刺的黄姑婆,欢天喜地,双手攥住鱼儿,高声言语,说好大一条,兴高采烈与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