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不知星沉如何。若是星沉出事,那君上一定恨死她了,指不定她就得按着运簿活够老本儿,能不能回天也得看他老人家心情。也不知那几个黑衣人抓着了没,特别是那个被她刺中心口的,也落入了轮回,要是还有命被她遇上,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演月思前想后还是顾清辉隐瞒光阴之事的错,于是便有了那记震惊四座的耳刮子。
两人十岁那年,顾氏家主与夫人在经商途中遭遇水匪,双双故去,顾清辉年幼失怙恃,幸而有江家老太爷重出江湖,才保其周全;演月之母也因生产离世,怀抱着弟弟皓月,演月想到了敬神殿里供奉的皓月刀,因缘就是这么巧合,凡人娘亲咽气前随口起的名字,竟对上了如此缘故。
两人又浑浑噩噩活到十九岁。这年,顾清辉参加殿试,被今上钦点了探花郎,果然,还是那块儿读书的好料。演月听着隔壁噼里啪啦响个没完的炮仗,被磨人精弟弟皓月缠得耐心尽失,又在背后骂了顾清辉好几句“混蛋!”。如今,街坊四邻看她小小年纪照顾父弟不易,又将家中那丁点儿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也不再喊她“疯丫头”了。从此,顾小公子成了才名济济的小顾大人,演月也因正式掌管家中庶务,被唤作江家大姑娘。
说好的“三世富贵”,细细算来也不假。
然而到了这年冬天,盛京城里发生了诸多怪事儿。本来么,天子脚下,人一多便鱼龙混杂,历来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或破产或抄家,也算不得多稀奇。这问题就在于,最近的没落门户里头,总有那么几个寻死觅活的,秋后一过,便如同约好了一般,扎了堆地投河悬梁喝毒药。就此死了也就罢了,做惯了人上人的公子小姐,一时想不开也情有可原。可死了一次没死成,愣是继续变着法儿地找死,一点儿都没有惜命的意思。有些甚至还莫名重伤毫不相干之人。
年关将至,多事之秋,连今上都被此事惊动,下令严查,肃整京中风气。
好巧不巧,这事儿派给了顾清辉这地头蛇,谁让状元和榜眼,都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说派给顾清辉,其实也就领文职走个过场,造个名册啥的意思意思,真要逮人审讯,自有京畿衙门。可顾清辉却借着职务之便,查着诸多蛛丝马迹。
原来,这些寻死觅活之辈,无一例外,都是早前下界的仙人!
“不应该啊!”演月将袖笼里的汤婆子塞给顾清辉,腮帮子里嚼着顾清辉剥好递过来的烤板栗,“说好的三世富贵呐,怎么能都败落了。你看看我,胡乱经营一气,还不是靠着千程万像仪给的福利。还有我们这记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啊…你可试探过,这些人的记忆可还在?”
“今日来寻你,就是为这事儿。我之前是在文昌星君座下,与低阶仙位鲜有接触,不识他们心性,也难被信服。你是神祗遗物,又是司命星君座下老人,就算你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会认得你。明日酉时,你随我去一趟城郊土地庙。”说完又给演月续上热茶。
演月颔首应下,哆嗦着双手:“哎,你说这凡界的冬季怎么就这么冷呢,怪不得你得熬成个病秧子,我都从宝刀冻成废刀了…又是日落月升的时辰,顾清辉你有这么喜欢月亮吗?”
“我可不是你,不会每日爬墙看月亮。”
“谁叫太阳那么刺眼没法儿看,原本相比嫦娥仙子,我可是与卯日星君更熟悉些…顾清辉,你就没想过回天界?你就没点儿思乡情切?”
“你忘了我原就是凡人?这烟火人间,才是我故土。”
“也对…”演月低头,望着自己曾因长满冻疮,变得粗糙浮肿的手指。终是会了会这人间之苦…不知是不是因为吃过苦,便觉得眼前这袋子烤板栗,分外香甜。
第10章 月下之会
这日金乌西沉,冬日里本就日头短,演月只说困顿打发了众人,便从自家后门坐上了顾家的马车,两人一路低调而行。
那些落魄之人,待日落也都聚到了城郊这座荒废的土地庙里。演月才踏进大门,便看见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们。
那些人足有二十来个,有些还拖家带口,多半是家中生意破产的,毕竟被抄家罚没的,谁敢在京郊停留。最先站起来,看着像是领头的那三个,演月倒是依稀认得,平时没少整过乱子的。
那三人自然是认得演月,其中一个更是气势汹汹就向演月走来:“不是大名鼎鼎的神祗遗物么,如今也沦落到下界的地步?莫不是司命用不上你了?”
另外两个也凑上来:“别看她穿得颜色是素净了些,都是上好的缎子。司命倒是偏心自己人,给她安排了条富贵命,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