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是靠着杨开水才有了如今的辉煌,这世道,谁有钱有权谁高人一等,杨开水是家中的摇钱树,是所有鸡犬得以升天的仰仗,杨家所有人都捧着他、讨好他、奉承他,为的就是想从他手里分一杯羹。
杨不惑幼年时,他父母便出了意外,一同葬身在江中,杨不惑打从那时起,就注定了他将来会继承杨家的万贯家财,于是与他同龄不同辈的孩子得尊他一声长辈,与他同龄同辈的则被父母再三告诫,万万不能得罪杨不惑,否则将来很可能裤子都没得穿。
这说法是吓唬孩子,夸张了些,却成了所有孩子脑记于心的一句话,自那以后,没人再敢与杨不惑打闹,没人敢再跟他玩耍,所有人见到他都避开了道走。
杨不惑的童年是孤单而又寂寞的,直到后来杨开水为他买回来一个书童元桐,元桐比杨不惑还小两岁,杨不惑知道自己后来有了个弟弟,几乎是把元桐当弟弟对待的,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见了自己的弟弟,杨不惑照着样子宠就是。
元桐是被继父给卖了的,他爸早逝,妈改了嫁,继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原本就不把元桐当人看,后来更是动不动就打骂体罚,元桐小时候最怕的就是挨饿,有一次接连三日没饭吃,差点儿没被饿死。
所以能被卖来杨家,能跟了杨不惑这么一位善良好心的少爷,元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中了。
可这份好,却也让元桐渐渐起了别的心思,杨不惑长得俊秀,性格温和,为人善良,元桐日日陪在杨不惑身边,原本也没敢多想,可后来杨不惑在北平的那位好友喜欢上了一个梨园戏子,元桐陪在杨不惑身边,看着那位孙老板与男戏子打情骂俏、恩爱异常的画面,深深刺激了元桐,元桐这才知道,原来两个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
再后来,孙老板和男戏子出了事,杨不惑非但不厌恶,每年清明冬至,还会给孙老板烧纸钱祭奠他,这让元桐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就想,少爷这么多年也没见喜欢过哪个姑娘,而他又不排斥男子与男子之事,再加上少爷对他又如此好,若他真的跟少爷表了白,少爷兴许就会答应了!
于是那日从庙里回来的路上,元桐壮着胆子就跟杨不惑表白了。
谁知杨不惑大震,将元桐好一顿大骂,杨不惑甚至说要给元桐一笔钱,让他离开杨家,元桐当时被吓惨了,而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上了劫匪,而且那劫匪似乎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江南富商杨开水的孙子,特意来就是劫他,想绑了他去找杨开水要赎金。
元桐当机立断与杨不惑换了衣服,结果元桐被抓走了,杨不惑被放回杨宅找杨开水要赎金。
后来元桐被救了回来,却也差点儿没了一条命,元桐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求杨不惑千万不要赶他走,他愿意一辈子当杨不惑的贴身小厮,再也不起那非分之想;杨不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见他如此要求也不算过分,当即便应允了他。
之后不久,杨不惑染病,元桐陪在他身边两年,一直不离不弃。
杨不惑将自己与元桐的过往尽数告知苏远之,说到此,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元桐对我有执念,只可惜我与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我感念他的忠心,但我们此生只能是主仆。”
苏远之道:“兄长不讨厌男子与男子相恋吧?”
杨不惑只道:“当年孙敏若是能再坚定些自己的信念,未必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知道人这一生若能遇到一个心爱之人,着实不易,自当万般珍惜才是,至于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是问题,爱就是爱,无关其他,只从本心。”
苏远之道:“那兄长就不曾想过给元桐一个机会?或者说兄长是因为自己的病才……”
杨不惑失笑摇头:“当然不是,我刚才也说了,那得是心爱之人,而我很清楚,我并不爱元桐,不管我是否生病,我与元桐都不可能。”
杨不惑又道:“远之,我也不瞒你,若不是元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就让他离开杨府,不光是因为我不爱他,也是因为我心里是真把他当亲人看待,我希望他不要执迷不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归宿,可他不愿意,尤其在我生了这病以后,他死活不肯离开,甚至……甚至以命要挟,我怕他一时激动做出傻事,这才不得不让他留下。”
“总归我也活不长久了,我想等我死了,或许元桐的执念自然也就放下了,我已经为他留了一笔钱,等我死后,吴爷爷会替我将这笔钱交给他,从今往后,天高任鸟飞,他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随他了。”
苏远之眼神看向窗台的位置,低声道:“兄长想的周到,不过看元桐刚才的态度,恐怕他未必领情。”
杨不惑想起刚才元桐失了分寸的模样,蹙眉道:“元桐刚才确实太过分了,不过远之,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来……能放他一马。”
苏远之道:“兄长的面子我自然会给,但他确实不适合再留在兄长身边,我知道兄长狠不下心,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过几日我送你去小汤山,到时候就将元桐留下,他若愿意留在杨宅,那就留着,不愿意,我依然会给他那笔钱,只要不去小汤山,天大地大随他去哪儿,兄长觉得呢?”
杨不惑回想起刚才元桐的模样,点点头道:“好,就照你的意思来办,我也发现,或许我早些让元桐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同意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而已。”
苏远之道:“兄长想明白就好。”
屋外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而且脚程慌乱无章法,显然他的主人这会儿心有多乱,苏远之知道元桐这下彻底离开了,这才跟杨不惑说出实情。
“兄长,其实我并没有要继承杨家的意思。”
杨不惑一愣:“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远之,你在说什么呢?”
苏远之道:“我跟你说过,我对杨家的家产并不感兴趣,之所以陪着外公演出今天这么一出,纯粹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
杨不惑不解道:“为、为什么?”
苏远之低声问杨不惑道:“兄长,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发现,你身边有人想要害你吗?”
杨不惑面色一白:“远之,你、你说什么?你说有人……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