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紫皋的脸本来就挺黑,这会儿更黑了,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拨弄起了茶杯,闷声说道:“原来是宋坊主,久仰大名,吴某人出言不逊,还请宋坊主宽宥则个。”
“啊……不敢不敢,是我唐突在先……”宋凌霄也不好意思起来。
吴紫皋竟然听说过他么?
“《金樽雪》确实是一本不错的书。”吴紫皋扶着腮帮子,有点懊恼地说,“可惜我这、这脸上难受,没法跟宋坊主畅所欲言……”
“都是我的错。”宋凌霄赶紧检讨,“都是我的错。梁老板,今天这顿的钱我出。”
“得嘞,记在宋老板账上。”梁庆就等着这一下。
吴紫皋叹了口气,想到当时那个混乱的场景,忍不住自个儿闷笑了一声:“卿卿啊,你可能都想不到,对面这位宋坊主,可是个大人物。”
“卿卿知道,他出了那本《金樽雪》。”卿卿微笑道。
“不不,我是说,他拳头特别大,打起人来特别猛,你看我这脸。”吴紫皋显然已经不生气了,只是还在拿这事儿打趣。
卿卿微笑道:“那也是因为吴先生在外面拈花惹草,宋公子替楼里许多姐妹出了一口恶气呢。”
吴紫皋顿时被卿卿这话说得心情愉悦,明明是埋怨他的话,却可以被卿卿姑娘说得特别动听,哎,他干嘛放着卿卿这样的体己人,去招惹路边的小野猫呢,真是。
菜上来之后,吴紫皋就着卿卿的勺子吃了几口,但是咀嚼起来有点不舒服,他怕下巴再掉了,只好放弃。
吴紫皋吃不下了,其他人自然也停箸,梁庆叫人把饭菜撤了,换上上好的大红袍,给大家去去味儿。
既然是记在宋凌霄账上,那肯定是什么贵上什么。
宋凌霄这回也很大气,没跟梁庆掰扯。
相处下来,宋凌霄感觉到吴紫皋是个脾气挺好的人,生气的时候也不会疾言厉色,说话总是留着三分余地,一看就是社会阅历比较多的商人,相对圆滑一些。
因为吴紫皋经常客商游历多地,居无定所,直到四十多岁还没有成家,他到处留情,对每个地方的风俗业都很熟悉,今天在这里对卿卿姑娘温声细语,明天就在别处对另外的情人做小伏低,人都有两面,在吴紫皋身上格外鲜明。
宋凌霄只是做编书的工作,对别人的人生并没有评价的兴趣,只要吴紫皋能把《银鉴月》拿出来给他看一看,他就把吴紫皋当尊贵的生意伙伴供着。
“原来这位小美人并不是图我的钱啊,”吴紫皋听说弥雪洇扑上来在他身上一顿乱摸,为的不是助兴,而是真的想从他衣服里摸出东西来,不禁有些无奈,“可是,吴某人有个规矩,只有猜对全部故事发展的人,才能得到《银鉴月》的本子,小美人也不能例外啊。”
弥雪洇红了脸,默不作声。
宋凌霄叹了口气,这个吴紫皋的原则性还真强,如果他直接说要看《银鉴月》,吴紫皋多半也会拒绝。
说话要讲究技巧,明知道会被拒绝的话,最好就不要说出口。
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明知道会被拒绝,也要说出来。
宋凌霄心念微动,他打算利用一个心理学技巧,来潜移默化地让吴紫皋答应他的要求。
“哈哈,吴老板的《银鉴月》,我也是久闻大名,梁庆经常在各种场合跟我力荐吴老板,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合作呢?”宋凌霄将第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抛出来。
吴紫皋似乎有些诧异,宋凌霄刚听到他拒绝了弥雪洇,就主动发出请求,年龄不大,自信倒是挺大,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不懂得吴紫皋的弦外之音呢。罢了,看在他曾经出版过《金樽雪》的份上,就给他点透一些吧。
“宋坊主说笑了,《银鉴月》不过是一部上不了台面的自娱自乐之作,从未想过付梓,而且吴某人另有营生,也不求这个赚钱。不过是在花前月下之时,逗一逗大小美人开心罢了。”吴紫皋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弥雪洇听到他拒绝,心中一揪,宋凌霄应该会很失望吧,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吴紫皋却干脆地拒绝了。
从宋凌霄出现在青玉馆中,替他打出那一拳开始,弥雪洇的立场就不由自主地和宋凌霄站在了一起,他是个特别悲观的人,尤其是当他认可的人受挫时,他会比对方先感受到失望、挫败、担忧、难过这些负面感情。
然而宋凌霄却并没有失望,他早就料到吴紫皋会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吴老板果然是淡泊名利之人,我最是敬重吴老板这样的人,可惜不能出版《银鉴月》,实在是太可惜了!”
连梁庆都摸不准宋凌霄啥意思了,他不是会轻易说放弃的人啊!
吴紫皋淡淡一笑:“没什么可惜的,世上的沧海遗珠,都等着宋坊主去打捞呢,不必为了吴某人这部娱乐之作耽误时间。”
梁庆心想,你们文化人自谦起来,都这么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