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宅的草木一片颓败,不复李釉娘在时看顾的精神,不过秋天也都过了,冬天到处是凋敝之色,大雪盖一盖哪里都差不多。
“哎呀!”梁庆正在东张西望,突然被绊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寻找的人,就在地下蹲着呢!
“郑九畴?”梁庆跳开一步,抚了抚胸口,“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郑九畴站了起来,懒洋洋地往屋子里走,也不搭腔,好像没看见梁庆一样。
梁庆急忙跟上来,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在郑九畴眼前晃了晃:“你的稿酬,不要了?”
“嗯?”郑九畴这才睁眼看了梁庆一眼,从他手中抽出银票,揣进袖子里。
“我还以为你冻傻了呢,拿钱还挺快的,怎么,不跟我算账了?”梁庆穷追不舍地逼着他说话。
俩人走进屋里,郑九畴往榻上一仰,跟个死人似的,躺了一会儿,才说:“宋凌霄为什么不去书坊了?他在干什么?”
梁庆一怔,敢情这位爷还惦记着宋凌霄呢,他还以为俩人已经撕破了脸,这会子正处于不共戴天的状态之下。
“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梁庆自己找了个舒服位置坐下,“你说说,你这书卖的正好,干嘛搞这么一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要和宋凌霄怼上,你真当他是吃素的?唉,如今这《金樽雪》停止销售了,我比你还心疼!”
梁庆好不容易铺的渠道,卖的正欢,那边宋凌霄通知他,别卖了,解约了,就地销毁。
梁庆要吐血,他在前面冲锋陷阵,马上就要直捣黄龙,结果后面发来十二道金牌,让他立刻班师回朝,这谁能忍?
以梁庆的性子,就地销毁是不可能的,他又清了把库存,才给宋凌霄回话,说是刚看见,货都出去了,他也要不回来,后面就停了。
于是,梁庆又给郑九畴结了一笔稿酬。
稿酬事小,他是借着这个事儿来看看郑九畴又在做什么死,顺便劝一劝这位文豪,别想不开,咱们生意照做,有什么不满他梁庆可以出面说和。
“梁老板……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死人郑九畴嘶哑着嗓子,像是几天没喝过水了一样。
“你问,你尽管问,我言无不尽。”梁庆自己动手,点起小火炉,烧起热水,给郑九畴和他自己各添了一杯。
郑九畴坐起来,眼睛红红的,注视着梁庆:“五五分成,真的很过分吗?书是我写的,我为什么不能五五分成?”
“真的很过分。”梁庆说,“我都懒得跟你解释的那种过分。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事儿差点跟宋凌霄翻脸,他那个奸商对谁都奸,就对作者好的不行,要不是我不会写书——今天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郑九畴的眉毛耷拉下来了,就像一个“八”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咕哝道:“那也挺好的。没有我这种不懂事的作者在他面前气他……他应该挺高兴的吧。”
“那你可猜错了,”梁庆撇撇嘴,“我前些天去找他,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我问过掌柜,才知道——”
“才知道什么?”郑九畴盯着他看,凌霄书坊一直不开门,这件事郑九畴也觉得很奇怪,宋凌霄一向兢兢业业,就算停了《金樽雪》的销售,他也不会一直让书坊处于关门的状态。
“才知道他……唉,你真想知道吗?”梁庆摇了摇头,一脸沉痛道,“他收到你的解约书以后,旧伤复发,当时就吐血三升,晕倒在地,差点就、就……”
远在紫檀木大床上的宋凌霄打了个喷嚏,明明是大好的晴天,为什么他总觉得阴风阵阵,仿佛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他。
“吐……吐血?”郑九畴的脸色刷地白了,一个翻身下了榻,踉跄扑到梁庆跟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颤声问,“为什么会吐血?他还那么年轻,娇生惯养长大的,会有什么病根?”
“哦,你不知道啊,他有寒症,不能受凉,一受凉就会激发肺病,随身带着救命的药呢。”梁庆轻描淡写地说,心中道,吐血是没有吐血,但是晕厥是真的,吓死你个白眼狼!让你再气我们宋老板!
梁庆倒是没有那么心疼宋凌霄,只是他有点不服气,从来只有宋凌霄气他,在智商方面把他压得死死的。现在来了个蠢蛋,竟然把宋凌霄给气晕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梁庆都没有这个待遇,梁庆不服!
郑九畴听在耳中,唯有“寒症”二字。
明明不能受凉,却还为了他落水,落水起来也丝毫没有责怪他,还说“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郑九畴”。
宋凌霄!你就是这样交朋友的吗?你有几条命给你交朋友?
你这样……值得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家在哪里?我、我……”郑九畴起来就要往外奔。
梁庆赶紧拉住他:“他家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劝你啊,如果真的心疼他,就别再气他了,他身子弱,又逞强,遭不住你这年轻力壮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