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兰之洛要解约?”掌柜骤然慌了,“这都是为什么啊?小老板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宋凌霄笑了笑,其实也算不上是背信弃义吧,毕竟人家郑九畴这封信写的很有水平,《金樽雪》再版版权收回,不妨碍现行版本发行,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说郑九畴未来的书,都不签在凌霄书坊,这句话也挑不出错来,人家本来就只签了一本书的契约,宋凌霄叫掌柜预拟的《金樽雪》契书,也压根没提人身约这回事儿。
所以,郑九畴这封解约通知,于法理上完全行得通,不需要宋凌霄同意,这更多地像是一种割袍断义的声明,分道扬镳的通知,表明了郑九畴决意与宋凌霄各走各路的态度。
“小老板,咱们不和这白眼狼合作了。”掌柜拿来了一张新的空白契书,“您说,我写,我写完出去找个文书先生再誊抄一遍。”
“好。”宋凌霄闭上眼睛,他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东西了,胃里翻滚难受,想来也不应该啊,早饭吃的是自家厨娘做的海鲜粥,中午又是国子监食堂,总不能是食堂的菜不新鲜吧?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啊,除了宋凌霄,还有很多官员子弟在食堂吃饭呢,把他们都搞食物中毒,国子监还办不办了?
“小老板?”掌柜担心地看向宋凌霄,他的脸色白得渗人,额角还有微微的薄汗,果然,兰之洛的背叛,对于小老板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可恨啊,如果让他知道兰之洛是谁,他现在就提起菜刀去敲他的门!
“你知道兰之洛是郑九畴吧?”宋凌霄睁开眼睛,幽幽地望了一眼掌柜。
“什么??”掌柜震惊。
“你不知道?他都自己说了……”
“怪不得小老板让我把兰之洛的契书给郑九畴!”掌柜反应过来了,“怪不得席帽怪人和郑九畴没有同时出现过!”
“……”宋凌霄被掌柜的反射弧长度震惊了。
“怪不得……”掌柜想到了他们一起做戏,送郑九畴去见李釉娘的那一次,他狠狠地说,“怪我,是我打得不够狠!没把他打死!”
宋凌霄失笑:“老三,咱们要不先写解约书吧?”
“哦,哦。”掌柜回魂儿,提笔待命。
“大致意思是这样,回头还要找文书先生润色。你就写,凌霄书坊即日起与郑九畴就《金樽雪》一书签订补充协议,所有销售立即停止,库存就地销毁。《金樽雪》版权按照原契书约定,于五年后到期,自动回归著作权人郑九畴本人。由于郑九畴并未事先通知,对我书坊造成经营损失,与《金樽雪》未结算给郑九畴的款项互相抵消,故不再追究。”
掌柜听完,心中暗叹,要说狠,还是小老板狠,只是手段从来没用到郑九畴身上。
可怜郑九畴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竟然自己写信过来要求解约。
现在小老板生气了,不跟他兜圈子,直接从《金樽雪》下手,把权利关系交割得清清楚楚,你不是要解约么,行啊,直接停止销售,就地销毁,咱们眼不见心不烦,至于这本书的版权,既然我们书坊不是过错方,就没有理由无故收回版权的道理,版权自然还是要拿在我们手上,想再找别家出?那就等五年后吧。
其实,郑九畴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从他的通知函里可以看出,他在这件事上不占理,所以他没有要求收回《金樽雪》的版权,还允许凌霄书坊继续出版,看样子也是准备继续拿巨额稿酬。
现在,宋凌霄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桩生意,郑九畴的后续稿酬自然也是落空了。
掌柜心情无比爽利,捧着墨迹未干的契书,来到门边,叫伙计去找个文书先生来,伙计领命而去。
“小老板,咱们……”再回转身,掌柜看见宋凌霄原本坐着的圈椅上没人,不由得愣了一愣,接着,他仿佛看到地上多了个东西,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连呼吸都停滞了,“小老板——!!!”
……
宋凌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前一秒还在抱着肚子思考要不要去厕所催吐,后一秒就坐到了软榻上,背后垫着个垫子,身前拥着厚厚的被子,手臂从被子里伸出去,摆在一张矮几上,一只上了年纪却十分灵活的手正搭在他脉门上,时不时滑动一下。
宋凌霄抬起头,看见了灵芝堂的邓大夫。
在邓大夫身后,站着满满当当一排人。
左起是苏掌柜,后面跟着一个伙计,边上是明明应该在上学,却红着眼圈但没哭的小男子汉云澜,在他身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带着乌黑小帽的江南书院山长周长天,此时那一贯精明的眼睛里却透出些关怀温暖的光彩来。
在邓大夫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不知什么时候考完了武学试炼的蓝弁,整个人晒黑一大截子,还有弯腰倾身下来,一手撑着坐榻边沿,恨不能挤到邓大夫前头的某王爷。
“凌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难受么?”陈燧低声问道,黑沉沉的眼睛只是盯着宋凌霄的脸看,生怕放过他脸上一丝的表情变化,因为陈燧知道,宋凌霄是最能骗人的一个小骗子。
宋凌霄张了张嘴巴,他从来没感觉这么虚过,不对,刚被刺客扎了一刀那会儿,就跟现在一样虚,他不知道吃坏东西竟然还能产生这么剧烈的影响,从他眼下的位置变化和到场众人关切的眼神看来,他刚才应该是晕过去了。
断片了。
“没事儿,你不想说就不用说。”陈燧目露不忍,伸手摸了摸宋凌霄鬓发边的软毛,触手处有些发热。
“邓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长天作为现场唯一一个成熟并且保有理智的围观群众,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低烧。”邓大夫说道,“还有情绪起伏较大,身体承受不住,根基薄弱,以至于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