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座高耸的黑色楼阁立于眼前,楼阁上半部分隐在雾里。能看见的地方,每层楼的屋檐四角都悬挂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灯笼中烛光昏暗,只能勉强让人辨认那是只白灯笼。
江灼与封不昼先后跃下马车。
封不昼黑衣裹身,一派冷面肃杀之气,如同勾命的无情鬼差,倒与此地很是相忖。而江灼穿一身赤红宽松衣袍,漫天雾气遮不住这火焰灼烧般的颜色,加之他容貌美甚,薄唇未语先有三分笑意,却是硬生生被忖成了此地唯一的鬼魅。
江灼掏出一把金柄折扇,皓腕潇洒一甩,折扇猝然打开,那扇面上绘着一副雪中落梅,落梅缀在扇骨处,点点红痕,又好似鲜艳血滴坠落地面。
江灼慢悠悠地摇晃折扇,抬头看了眼血宴阁正门匾额上的“活人止步”四字,道“走吧。”
江灼说罢,抬脚向前。
封不昼跟在江灼身后,他手里捧着一个方形的黑色木盒,盒顶刻着“血宴”字样。
一入血宴阁正门,便是大厅,一位脸带面具的接引使者早就等在此处。封不昼几步上前,将手中盒子递给来这位使者。
血宴阁中的接引使者个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嗅,五官除了眼睛外全被剜去。难以想象,其实这些人都曾是血宴阁中凶名赫赫的杀手,落得这种下场的原因是叛逃罪。
这些人是群真正的行尸走肉,是血宴阁主豢养的人畜,留在这里,也是对其他杀手的震慑——入了血宴阁,就不要妄想能出去。
那使者打开木盒验货,看到盒中正是当朝宰执的头颅,随即点了点头,示意二人随他去交付任务,顺便领取这次委托的赏金。
封不昼习惯性迈开步子,却听到江灼冷冷开口:“我就不去了。”
封不昼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猛然停住脚步,僵立在原地,一双凌厉剑眸盯住江灼。
看他嘴唇上下开合,吐出一句让封不昼恨不得自割双耳的话。
江灼眼神飘忽,他合起折扇,无意识地将折扇边缘抵在下巴处,故作嫌恶冷淡地道:“我待会去找阁主归还雾失林的解药,今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
封不昼属于血宴阁,没有委托的日子里,他出不得雾失林,每日除了练功便是练功,只有江灼偶尔来寻他的日子里,封不昼才稍觉得自己尚且活在人间。
刺杀当朝宰执一事传出,除非有人愿出十倍于国库的财力派下刺杀皇帝的委托,不然封不昼永远都没有下一个委托任务了。而当朝皇帝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傀儡,没人会傻到派下这种委托。因此江灼此话言下之意,等同于再也不与他来往。
封不昼牙齿打颤,他来往于血宴阁十几年,几乎从记事起就呆在这里,竟是头一次觉得血宴阁如此阴冷。穿堂风裹着寒冬腊月的寒气,拼了命的往他身体里灌,似冰棱般的坚硬物体堵住了他的喉咙,叫他一出口就是哽咽。
但封不昼不是话多的人,他僵直地站着,深深看了会儿江灼,等浑身上下冷透了,又像没事人一样转身走了。
封不昼得了结果,却没问原因,叫大厅里站着不动的江灼心里有些发慌。
江灼展开折扇,快速扇风,试图赶走刚刚说谎时耳根处升腾的热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封不昼离开的方向。
咳咳,为了马上要去做的那件事,他可是准备了好久,而且现在肯定不能被不昼知道,甚至越失落越好,不然就少了些刺激。
江灼想象那唾手可得的画面,不由得挑唇一笑,那一瞬红衣生魅,勾魂夺魄。
江灼带着笑意飞掠而起,身姿如燕,飞檐走壁,很快到达血宴楼最高层,一脚踹开了血宴阁主——血无常的门。
“老头子,说好的东西我已带来,是不是能把人赎回去了?”江灼人未至,声先至,张扬得意的语气让血无常额头一跳。
几十年了,血宴阁从不曾有人敢这么对血无常说话。
血无常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穿着一身黑红色寿衣,端坐在一条宽大如棺的凳子上,声音也干瘪轻慢。
“不急,你师傅身体怎么样了?”
“我师傅好着呢,打牌斗棋都是第一名,他不会和你在阴曹地府相遇的。”
血无常也开得起玩笑,道:“纵使我先走一步,也会在奈何桥等伯言的。”
说话间,江灼走了进来,他一身灼灼红衣,好似将这灵堂般的屋子都照亮几分。
江灼心中急切,才不想和这老头说废话,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扔向血无常。
纸片如刀片,以力拔千钧之态冲向血无常,那棺木凳上的老头颤颤巍巍一伸手就将纸片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