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纳沙被戴上为恶魔设计的束具,当他被推到集市口的时候,他已经途经了十几年来处决兽人们的三四个火刑台。
地面依然是开裂的,黑色的窟窿有时如恶魔的狞笑。人们就站在上面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王子,小摊贩们永远拥堵在人群当中高声叫卖,不知道当年的兽人死之前是否也看到这样的景象。
瑟纳沙被按在绞刑架上,他看不到头顶的闸刀,但有人在他的身后控制着他的生死,轻声说:“愿你的灵魂能得安息。”
瑟纳沙疲惫地想:我是恶魔,我没有灵魂。
他竭力向外看去,不知道那条大道的尽头什么时候会迎来人王的凯旋,他的父王已经在前线征战了将近一年,他回来的时候王都将会覆满鲜花和烈酒,他还曾经许诺过让自己的小儿子进入他的参谋团,那时是不是会再次让小儿子坐在他的坐骑上,骄傲地穿行过无边无际的军队行列。
嗒。
一声轻响,闸刀快速地下落。
雅度尼斯深吸一口气,撇开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世界忽然灰暗了下来。
预想而来的黑暗并没有来临,瑟纳沙茫然直起身子,他看到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暂停在半空中。酒水凝固在空中变成了圆润的水珠,大笑的人脸凝固在四周变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塑,雅度尼斯坐在国王的位子上撇开头,眉宇间凿刻出不忍的神色。
而天空之上没有日月,只有一个漆黑的圆环,仿佛上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的一道裂口,吸收着天空中所有的光芒,快速地、神秘地转动着。
再低头看去,他身上的护符——阿芙蒂尔交给他的护符,已经不见了。
“这是死后的世界?还是神明造成的神迹?”
瑟纳沙独自一人从绞刑架上下来,他费力地挤开人群——一切事物都忽然重于千斤,需要他竭尽全力去推才能让这个凝固的空间产生一丝波动。
瑟纳沙推开了士兵,背起自己的母亲阿芙蒂尔,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外走去。
所有方向都被卫兵层层包围,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推动重甲士兵。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向着最接近城门的位置走,这时他看见了白门壁垒——这座高达天际的巨大壁垒是唯一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保留了纯白色泽的东西,它上面的旗帜甚至还在猎猎而动。
瑟纳沙不知道,那枚护符是光明之井的一块碎片,埃文给了贝兰蒂斯,贝兰蒂斯给了阿芙蒂尔,阿芙蒂尔便给了唯一的儿子。
光明之井能够暂停全世界的时间,但却也不能奈何象征着永恒的白门壁垒——因为白门壁垒上同样是绯红下的咒语,它的时间是永远凝固的。
瑟纳沙站在白门壁垒的门下,这时候时间的波纹慢慢地重新开始了波动。
天空上,象征光明之井的黑色圆环逐渐向外扩散,凝固在半空的阳光重新开始得以照射在这片土地上。
王都内有一时间的慌乱,但很快雅度尼斯的将领们找到了瑟纳沙。
站在宏伟壮丽的白门之前,兄弟二人再次对望。
雅度尼斯说:“回来吧,瑟纳沙,回来吧,白门不能随意地开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聆听了审判的人们都被关在王庭当中,这个时刻几乎没有人知道王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王子说小王子犯了叛国的重罪,但是没有人看到证据或者证人,也没有王太后或别的大臣走出来证实这场审判。
他们看见的是两位王子兄弟阋墙、自相残杀。
瑟纳沙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北方的亡灵将会入关,我们的王都将会在一夕之间覆没于战火当中,我们的军队根本来不及返回援救,人类第一帝国的疆土将会沉沦于天灾的蹂躏下……父王莱茵哈特一生的功业也许都在这一刻毁灭殆尽。”
他曾经提议过的,向莱茵哈特,而后者什么都没有说。
世事这么荒唐,有一天白门竟然真的置于瑟纳沙的掌控之下了,只要他说出那段咒语,一切都会在顷刻间成真。
雅度尼斯为此单膝跪在他的面前,遥遥说道:“停止你的罪孽吧我的兄弟!你不能这么做,你的身后是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希望和未来,是人类种族的一切啊——”
瑟纳沙说:“我不是人类。”
许多人都已经绝望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他们捕捉并杀死了瑟纳沙的生父,审判了他的母亲,马上又要处决无辜的他……瑟纳沙想要毁灭这些和他并无丁点血缘关系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