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略一颠簸,渐渐停了下来。雀儿朝外头瞧了瞧,转向我道:“夫人,他们已经到了。”
“去吧。”婆婆伸出手替我理了理鬓发,微微一笑,难得的柔和。“到了南瑞,要好好照顾自己。泓帝虽然是你的亲舅舅,又一直在探寻你的下落,却未必就如表面上那般守礼谦恭,你自己多加小心。”她迟疑了一下子,又补充了一句。“你和锦儿,总有再见时。不要担心。”
我愣了愣。“婆婆,您不跟我一起走么?”
“不了。”婆婆笑着摇头。“我得留在杞国,为锦儿做些事。你公公他也在这里,我不能离开他。”
我的胸口仿佛被猛力朝四面八方狠狠拖拽拉扯。从容善良的公公,用冷酷掩去满身温柔的婆婆,笑语温存的夫君,好好的一家人,终于四分五裂。原来只有在离别时,才知道每天能和家人围坐在饭桌旁用膳是过一天便少一点的福分。
“去吧。”婆婆正襟危坐,朝我点了点头。
我最后望了她一眼,终于跟在雀儿身后下了马车,站在燕丰城郊外的林间小道上。车夫调转马头而去,铜铃轻响,渐渐远离,遁入轻纱般的夜霭中。
“夫人,他们在那儿。”雀儿带着我往前,朝两团柔和的淡黄色光线所在处走去。
走得近了,依稀可见两辆朱门马车,马车前还有几个骑着骏马的高挑人影。雀儿快步前行,骑着马上的几个人中有一个纵身下马,跟雀儿打了个招呼,朝我走来。
“夫人,事不宜迟,请及早上路。”
这个人,正是我曾见过数面的唐惟。
我并未太过意外。婆婆提及安锦的谋划时,我已经想到了唐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原来唐家才是安锦在杞国留下的最后一手棋。杞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唐门势力,却是秘部安排已久的后招。没有什么比身在江湖又被杞皇所信任的唐门更好的掩护了。因此安锦安排了唐门来做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将我和我的家人送出杞国。
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忽然明白了当初开国皇帝为何要将秘部交给安家。这样缜密严谨的谋略手腕,大概是神明赐予安家人的天赋。
爹娘,大哥,妙音,小妹,元宵,甚至还有当时逃之夭夭的小黄,一个都没有漏。我们乔装改扮,听从唐门的安排,日夜兼程地赶路,十几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大杞国和南瑞边境处的遥镇。
重归故地,爹娘颇有些感慨,没想到难得回来一次却是为了逃命。关于安家的身份,他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只叹世事无常,苦了我们这两个孩子。小妹从小在燕丰长大,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对各地风光都感到新鲜好奇,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在逃亡,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但妙音的情况就大大不妙了。她身怀有孕不过两个月,又经过这番颠簸,身子明显虚弱了不少。虽然准备了安胎的药汤,她依然吐得厉害,东西也吃不进去,反应相当厉害。若不是因为我,她和大哥想必已在燕丰开起了酒楼,两口子过得要多安逸有多安逸,哪儿会受这些颠沛流离之苦?
将一家人连累至此,我心中十分愧疚。妙音却反过来安慰我,只说大家是一家人,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乡下的亲人们大多已去世,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自然也不方便探亲。但娘却偷偷带我去了一趟镇中的墓地,拜祭了当年的那位嬷嬷。
在遥镇只呆了一天,杞皇的通缉布告便已经贴到了遥镇。布告上不仅有我和家人的画像,甚至连元宵的画像都有,可见杞皇和东宫气急败坏到了何等情况。我们只得继续动身,往南瑞边境疾驰而去。只要到了南瑞境内,我们便算得安全了。
哪知道接近边境时,出了一件小小意外。元宵跟小黄闹别扭,蹦出了马车追撵打闹,被守在边境的护军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