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劳累的缘故,公公的脸色略略发黑。我连忙上前帮忙,公公却坚持要自己来,只让我帮着理了理药材。
“不服老是不行喽。”他笑着把我理好的药材放进罐子里。“这些日子,眼睛也看不太清了。”
我这位公公,实在可以称得上二十四孝夫君。婆婆爱吃城外姑苏寺的斋菜,他每逢初一十五便一大早赶到姑苏寺等待开斋,买好了又用巾子裹好放在食盒里请人快马加鞭地送回来,婆婆吃到的时候还能是热的。婆婆爱看书,他便开了个书斋,专门收集坊间的手抄书和少见的版印书,每每有了新书总要先给婆婆过目一番,留下她爱看的。
若不是我破天荒在厨房里炖汤,还不知道原来公公每晚都会来厨房炖些泡脚的药材,只为了治疗婆婆的少眠症。从买药,熬药,到最后倒进木盆端去房中,整个过程都不假于他人之手,亲力亲为。
公公与婆婆差不多大,婆婆还保持着原本的美丽,而公公却已早生华发。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劳心劳力,又怎会如此?在外人眼中,婆婆生得美,又有一份祖传家业,公公做了这上门赘婿是白白捞着的福气。然而我却觉得婆婆遇上了公公才是真正的福分,只可惜她生性冷淡,连对公公也鲜有软语温柔,实在不算惜福。
当然,这些都是长辈们的相处之道,我这做小辈的除了偶尔腹诽一番,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倒是安锦,要是能耳濡目染地学着公公对婆婆的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安锦看见我小心翼翼捧过来的汤时,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你做的?”
我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只勺。“尝尝。”
他对着碗口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鸡汤?”
我猛点头。
“阿遥难得下厨,为夫自然得好好尝尝。”他举勺,盛了一口汤放进嘴里。“不错。”
我盯着他的动作,很有些紧张。以安锦的脾气,若被他发现这是专门针对男子的药膳,一定没我的好果子吃。不如让他认为这只是普通的鸡汤,也方便了我以冬令进补之名,行促进某功效之实。
安锦黑漆漆的双目往我脸上一转,忽然眉头微蹙,手里的勺子在汤盅里搅了搅,挑出一根弯弯曲曲的物事。“这是什么?”
我大惊。大概是厨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太暗的缘故,我竟然把海马给捞了出来。但愿安锦不认识海马……但愿他不认识……
他似笑非笑地举着那只海马,似乎不等到我的回答决不罢休。
我强作淡定道:“是虫草。”
“黑色的虫草?”他用食指和拇指拈起那只海马,放到灯前细细瞧了瞧,渐渐笑得有些邪恶。“看来阿遥对我很有些不满。”
我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地发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没有,绝对没有。”
“躲什么?”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只海马放到碟子里,拿帕子擦了擦手。“过来。”
我摇头,心中一阵阵悲怆。想当年,年仅六岁的我驰骋坊间街里,号称街坊一霸,安锦也不过是我后头的一个跟屁虫罢了;如今落到如斯境地,实在可悲可叹!安锦这么个胆小又害羞的小毛孩子,怎么就成了今天的大灰狼呢?而我这街坊一霸,怎么就成了缩头缩脑的惧夫典型呢?
明德皇后,娘,婆婆,以及天底下将夫君收得服服帖帖的女中豪杰们,我对不起你们,给你们丢人了!
因为心里活动很复杂,我看向安锦的眼神大概也挺悲愤。安锦端详了我两眼,伸手道:“过来,让夫君抱抱。”
你以为我是傻的,自投罗网?我鄙弃地看他。
“还不过来么?”他笑得更温柔了些。
我发了个抖,抖完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乖乖地到了他怀里靠着。习惯,可怕的习惯!
他没有再言语,手指放在我的腰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玩。我决定先发制人,于是语重心长道:“柳伯伯说了,如今的男人很不容易,又要做事赚银子养家糊口,又要照顾家人解决婆媳妯娌矛盾,伤心伤身,一不小心就力不从心。”
说到最后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异状才继续往下说:“当然,灼衣你现在还很健康,不过咱们也得未雨绸缪不是?这个海马童子鸡汤是柳伯伯告诉我的方子,最适合你这样平日里劳心劳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