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发的时候是二月,如今已经到了五月间,正是温度舒适的时节,他睡不着,便带着小圆去城墙上走走。

古代的城池远没有现代那样的规模,更别说这样的边陲,南川早先时候算是两国的交通要道,互市兴盛,还算稍微大些。

他们绕着城墙走了半圈,便遇上了邢阳。

“皇上。”邢阳向他行礼,知道少将军一走这么几天,皇上必然很不踏实:“少将军如今应该已经越过柴岭,快到蓟门关了,明天或者后天,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萧方点点头,手撑在箭垛子上,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什么,但只要向着那个方向看,总是安心许多。

他很想问“云祺是不是一定能赢”,却也知道,什么回答都不过是安慰而已,便临时改了口:“城里守备还好吗?”

“一切都好。”

西戎人并不待见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城里本来剩下的人就没有从前那么多,一听闻又打起来,又跑了一部分,如今城里人数更多的,反倒是季云祺留给他的八千人马。

萧方嗯了一声,习惯性地将脖子上的望远镜拿起来看看,他此行除了能壮士气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就给这几路领军都配了望远镜,这一路上也因此占了不少便宜。

他每次上城墙上都会看一下,往日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一片漆黑,可这一次看了一眼却让他恍惚一下。

“邢阳……我好像看到远处有什么在动,是不是我看错了?”

邢阳神色一凛,忙就着萧方的手在望远镜里看了一眼,已经五月十三,月亮只差一星半点便是满月,远远的月色里,有什么长长的一串影子在蜿蜒起伏着向他们这边而来。

“是人!”邢阳的脸一白:“很多人!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他没有看错,是很多人,在城外五里处仍然悄无声息、沉默前行的很多人,而后如狂风骤雨般猛攻的很多人。

为了在夜色里行走得悄无声息,他们甚至没有懈怠攻城武器,登乘梯和一道道飞爪在喊杀声中向城墙头搭来。

萧方这些时日亲眼见过不少次拼死搏杀,每次都是在后方观战,第一次与这样可怖的血肉横飞距离这么近。

邢阳为他找了一间隐蔽之所,派人在四周护卫,便带人匆匆离去。

可并不远的厮杀声和窗外时不时窜起的火光无法掩盖,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窗前,从起初恐惧到手脚发麻,再到握住了手中的刀。

也许是男人骨子里天生的血性,他看着窗外奔跑的人群、惨叫呻|吟的伤残,甚至想立刻冲杀出去。

可他的身份让他只能留在原地,在刀鞘上攥得手指发白。

这一夜长得像是永远都不会过去一样。

黎明将至前,月色已经退去,厮杀惨叫在漆黑笼罩的寂静中更令人毛骨悚然,小圆一直在双手合十祈祷的模样,忽然睁开眼睛,说道:“皇上,有人向这边来了。”

萧方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个……”小圆尴尬讪笑一下:“讲真,我还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所以开了我们员工的保命福利,耳聪目明跑得快,万一遇上点什么,也好逃命。”

他说话间,门外有短促的通传声,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是邢阳身边的副将。

“皇上,”那人一脸血污,呼吸急促:“来人太多,守不住了,还有三千左右人马能跑得动,皇上尽快收拾一下,邢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人,带皇上前往封石城。”

他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还有,能否借皇上衣物一套。”

小圆忙回身去取了一套衣服递给来人。

听到守不住时,萧方已是浑身冰冷,见那人要走,他忙拉住:“邢阳呢?”

“邢将军受了伤,说他就不跟你们一起走,让所有人做了巷战的准备,皇上不能留在这儿了。”

“趁着现在天黑,南边城门还打得开,快走。”那人在门外催促他出门,双手将一封信呈上。

“封石城距离这里最近,守军是卓将军,皇上进了城之后,还请卓将军迅速将此信誊写几份,送往蓝阳关和季将军处,务必务必!”

萧方被人七手八脚地推上马,一旁有人牵着他的马,凌晨的风夹着血腥味,从衣衫中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