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中现在一片混乱,几乎无处下脚,有几名船员和船长一起横躺在这,看样子只是受了伤,陷入了昏迷,没有死去,只是也没法起身驾驶了。
贺野顺手救进来的另一个人名叫安杰刻,是一个星际著名骗子,贺野单方面认得出他的样貌,也耳闻过他的本领,便直接用偏头的动作示意他坐进副驾驶帮忙驾船。
“天哪,”安杰刻一边搬开驾驶座位上的船员,一边从苍白敏锐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严肃,询问满头冷汗的黎易容,“你懂得包扎吗?”
一个小时前,黎易容还是不懂得的,好在登上荆棘号的时候,船长热切地把他带到驾驶舱来,为他妥善包扎了一遍伤口,于是这会,他就知晓了医药箱的所在位置和基础的包扎手法。
好人好报,黎易容情不自禁地这样想道。同时连连点着头,迅速找出了医药箱。
眼见着他忙活起来,贺野眉头略松,也侧身陷进了主驾驶座,下意识拉低兜帽挡了挡脸色。
此际贺野眼前有点模糊,咬破舌头尖抢回清醒后,他不大确定地感受到背后和肩头都有血液在外涌裂流。他忽然想起,就算能够神鬼莫测地穿越时空,他依然有死亡的风险。
他不清楚今夜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贺野打定了主意,等到黎易容为船长他们包扎完毕后,就开口请黎易容过来帮助自己。他本人腾不出手来包扎,一坐稳驾驶座,他立即将右手伸往控制台,洞开了荆棘号上的所有舱门,低声吩咐安杰刻:“最高速度。”
黑船能承受的舱门大开的时限只有一秒钟。一秒钟,甩得飞多少机器人,全凭运气了。
荆棘号驾驶舱的灯光系统早已被先前的几下外力轰炸给破坏了大半,半明半暗中,安杰刻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势,但仍然因他嗓音的低微愣了愣神,随后才握动控制杆。
心知眼下驾驶舱内的所有人都是命运共同体,安杰刻不傻,不会在这个时节耍坏,贺野便顺势不再去管安杰刻那边的操作了。
他从控制台下摸出一根大拇指粗的卷烟点燃,用力吐出一团浓烟,借苦辣味鞭笞舌尖伤口的辛意提起精神,毫不犹豫地向着侧前方尚在观望机器人行动情况的海上风号连轰了七炮。
否则一等到有哪怕仅一只机器人飞跌出荆棘号的舱门,海上风号就会刹那明白出了大岔子,抢先开火。而荆棘号已经破破烂烂,承受不起几次轰击了。
轰完这七炮,贺野关闭全舱舱门,掉头就跑。论驾驶技术,他亲自驾驶过不止一艘猎舰,绝不输给任何一位黑船船长,即使在精力有些不济的时刻,甩掉海上风号也大可一试。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几乎所有航道的通关灯语,就算碰上海盗,海盗队也会为他放行,海上风号恐怕就要卷入一番恶斗了。
黑船往海盗所占的航路上冲去。
对于安杰刻来说,情况并不如愿,因为就在他刚刚回过神来,想为身旁临时船长的果断和冷静疯狂鼓掌时,他们面前突然又出现了另一艘全副武装的劲敌。
——是去而复返的太阳照耀号。
它未曾加入刚才的战斗,完全是满血满蓝的一个崭新对手。
一瞬间安杰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本能地侧首望望临时船长,却见到对方仍然冷静得很,再度选择了第三条航道,连话也懒得多讲一句。
这个黑斗篷男人貌似对这片星域万分熟悉,掌握着无数路径,这么想想,安杰刻又定下了心。做骗子嘛,最要紧的就是擅长保持信心。
两处驾驶座上近乎无声的交流没有引起黎易容的在意,这一年,他还不太明白该如何驾驶一艘这样大的黑船,便也很聪明地不将注意力放在那一头,姑且全心信任着队友,专注于尽快包扎好船员们,解决自己力所能及的任务。
直到那名黑斗篷男人咳嗽了一声。
黎易容手指一顿,不禁扭头不安地瞧了瞧黑斗篷。
咳嗽声自从响起,就再未彻底停止过,黎易容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想开口问问,安杰刻领先他一步,皱眉问道:“你受伤了吗?”
贺野没有回答。
一方面是他早就没有余力说话了,另一方面也没有了必要。若太阳照耀号不出现,他尚可以退下驾驶座去包扎伤口,可是这时候太阳照耀号就追在后头,随时可能把两船之间的距离拉入射程范围内,他没办法离开控制台。
他便干脆不回答了,低眼瞄瞄控制台上显示的雷达图标,确认了海上风号业已行动缓慢渐渐出局后,叼着气味粗糙、成分也粗糙的卷烟歪头回看安杰刻,做了个在21世纪被称为剪刀手的手势。
这个手势在船上代表着无限开火。
安杰刻顺畅地接收到了他的指令,负责起了连连开火的那部分。虽然他不大明白:明明他们的火力射程轰击不到太阳照耀号,为什么要现在开火,不过他有另一种意义上好用的脑筋,明白不必多问。
贺野得以腾出手来全力驾驶——他选择放慢了行船速度——同时反复在船顶打出灯语,试图吸引这条航路上四面八方的海盗。不错,这也是一条海盗航线,只不过是一条暗航线,海盗们不在这里固定驻扎,周遭船数不明。
可贺野猜测太阳照耀号见到他打出的灯语时,会心生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