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完全算他逼得。”苏醒笑了,瞅向王为好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平和和思考,“虽然我开始的确不情愿,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能接下来其实主要还是内心有倾向。”
“倾向?”
“从本心里并不希望别人把我和钱苗苗建立联系。换句话说,我不想和钱苗苗归为一类。”
“为什么?”王为好诧异。
“因为她们,让我觉得自己有罪。”
“所谓受害者的‘不完美’不过是一些偏见甚至歧视,她们也没有办法控制——”
“不是的,跟偏见和歧视无关。”苏醒突兀的打断了王为好,语气中喊着明显的不耐烦,也因此带了一段有些尴尬的沉默。
“ too”以来,对女性受害者的社会偏见和歧视有很多的讨论,虽然大环境依旧严峻,但是也有相当多的人慢慢的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反思。对于王为好来说,苏醒是他的客户和朋友,也是他尊敬的姐姐,很容易越过这种偏见去接受现在的苏醒。然而,苏醒自己的否认让王为好吃了一惊。
苏醒咬了咬嘴唇,缓和了口气,说道:“我是说她们自己认罪!虽然偏见和歧视是外界的,但却是深种在她们自己心里的。连她们自己也这样认为!抛开这种抽象的讨论,我们把事情具体化。当这样的事件发生之后,作为受害人怎么评价自己,知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她们完全不清楚!甚至默认周围人的说法,放弃内心对自己的坚持。变化只是借口,放弃却是原罪!狗咬了你,就放弃治疗甚至放弃做人了!我和她们不是一类!”
苏醒激动的挥了挥手,厌弃的口气溢于言表。但王为好看到的却是厌弃神情里,无能为力的气愤和沮丧。
气氛像是陡然之间被什么凝固住。王为好虽然不知道丛近月的案子,但至少了解钱苗苗。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点点头伸出大拇指:“苏姐,你是这个!我佩服你的坚持和清醒。不过一人‘搏’之,众人咻之!您要走的路,怕是很长。但是无论如何,哥们儿挺你!”
苏醒看向王为好,笑了。银瓶乍破,舒心悦目。
微风吹来,苏醒动了动小腿,避免久坐的疲劳,说道:“就邹金生这个案子而言,邹金生固然可恨,但在这个案子里,有他无辜的地方;钱苗苗诚然可怜,但在这件事上绝非无错;从事实出发,以法律为准绳,确保邹金生在这个案子里获得应有的保护是我接这个案子的初衷。以前的苏醒是这样做的,以后的苏醒也只会这样做!”
王为好眉头微皱,迟疑道:“苏姐,有时候现实很无奈,你不能太较劲。”
“不较劲?我倒是想轻松,可是他们不允许啊!不管是邹金生,还是钱苗苗,甚至丛近月,他们一直想让我承认,我不再是以前的苏醒。我只能办丛近月这样的案子,我只能站在钱苗苗一边。不是的!我是苏醒,苏醒是一名律师。律师为委托人提供法律服务。就这么简单!我只是被狗咬了,并没有变成狗。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痊愈的!”
王为好再度叹气,仰头看着叶片的间隙,闪烁的阳光显得格外吝啬。
良久,苏醒才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的问王为好:“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很不公平,替你不值。”王为好诚恳的说,“你本来可以做更多地事儿,却不得不在这种——破事儿上挣扎。”
苏醒摇了摇头:“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可能就是劫吧?那个何帆不是说了么,真正的修行,不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中提升,而是在事与愿违中砥砺前行。说不定,我这一劫过了,就直接飞升成仙了。”
王为好纳闷:“何帆,最高法的那个?”
“嗯。”
“他还说过这话?”
“法大今年的毕业典礼上,他这么说的。”
“他又不是法大毕业的!”王为好撇嘴。胖王儿可是法大正经科班出身,乍一听到非本校人士在毕业典礼致辞,明显心有不甘。
“那也是你们法大邀请的。看人家官高就拽过来给自己贴金呗。”苏醒笑着开玩笑,顺便打击一下王为好的出身优越感。
胖王儿显然非常介意,撇着嘴不说话,然后转了话题:“哦,对了,关于钱苗苗。我找了几个人,基本证实她就是经常在那个酒吧出没,然后带着人走的。她每个月会给酒吧交一些钱,后门是密码门,她知道密码,经常从那里进出。但是她挺神秘的,酒吧的人都不知道她真名,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劝他们作证。”
苏醒没立刻答应,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