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觉得自己就是冰封大洋下面,守着碗口大的水面时不时上来呼吸的白鲸:空有一身的抱负,却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辗转。什么时候才能像苏律师、史律师,哪怕是林律师那样有更大的舞台呢?
羡慕着,努力着,柳衡川就像开足马达的机器投入到工作里,
史志远看看手表,才八点。回头看看身后的咖啡厅,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邹金生的案子完全是他母亲在操盘,原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解释为什么临时更改,可邹母却似乎早就想到了似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邹母的那句话此刻回荡在史志远的脑海里,让他越发觉得赶走苏醒刻不容缓:“有个人管着她也好。我先前还担心你把这事儿交给她做主了,现在看来还是你想的周到,在合约里明确下来,非常有必要。尤其是苏律师——那么能干。”
最后一句话刻意的停顿了一下,以至于史志远瞬间就意识到邹母用来形容苏醒的那个词绝不是“能干”,那应该是个什么词,让这位高雅的女士斟酌呢?
史志远冷笑。
自己以苏醒本身具有极高的说服力,说动了邹母和邹父,但是显然他们心里依旧是有忌讳的。
邹金生的父亲曾经很迟疑的问过他:“苏律师经过那种事,会不会对男人或者说这类事情——不太理智?她能相信金生是无辜的么?”
仇男?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的史志远对苏醒没有一点好感。那种莫名其妙的厌恶不是简单的撵走就能平息的,必须让她出丑,必须找出无比清晰的证据证明她苏醒就是个烂女!
史志远也不知道这股恶意从何而来,并且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在自己心里已经如此迅速的长成一头巨大的怪物。
你以为你留下来能让我为难?苏醒,这是你自找的!
史志远钻进自己的车里,得意的看了一眼公文包,对自己新达成的内容非常满意。苏醒你能心大到接下这宗案子,我不信你还能接受林予知做主办律师!一种猫戏老鼠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让史志远舒适的吐了口气。
苏醒吃完晚饭,八点半赶到所里。徐主任还在,苏醒去要纸版的委托书。等到拿到手里,她才知道为什么小徐的表情会像便秘一样。
苏醒看了看,哼了一声,问小徐:“老史的主意?”
小徐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身体。老板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交给她,还能是谁的主意。
苏醒也没指望成了精的徐子娟能说出什么,直接点了点头,手里不停的翻着页。看到后面林予知已经签名,便拿出签字笔,什么都没说,签了下来。
小徐伸长了脖子,甚至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探身过来看她做什么,确定是在签名后,仍然忍不住轻轻的“哈”了一声。
苏醒递给她,笑着问:“我是不是脸皮挺厚?”
小徐尴尬的笑了笑。
苏醒看了看四周。人少了很多,平时嘈杂的律所显得有点安静,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小徐:“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也知道你们不想知道我怎么想。所以,我会留下来,让你们看到我是怎么想的。我也可以走人,但是要走的堂堂正正。所以,你要是喜欢,这段时间可以当看戏了。免费的,我请客。”
说完,苏醒一如既往地做了个俏皮的k。
小徐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事发前,还是那个乐观又积极的苏醒。
苏醒什么都知道,却依然坚持下来。小徐的眼睛有点酸了,心底有个冰凉的地方缓缓的覆上一层叫做希望的暖流。
苏醒出事以后,徐子娟和其他人一样,关注着深扒着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之事;用最无辜最道德的语言,宣泄着被刺激起来的最原始的兴奋。但是当浪潮过去,夜深人静时徐子娟却会想起少年时的那个噩梦。梦里有一只猥琐的手无处不在,缠绕着她,让她无路可逃。那时年纪小,她不敢说。苏醒的事情,唤醒了压抑的记忆,午夜梦回噩梦扑面而来,她汗津津的坐起来时只能绝望的告诉自己:幸亏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究竟是真的没发生,还是以为没有发生?连徐子娟自己都不敢确定。
徐子娟知道她不能像那些男的那样,以为这种事永远不可能降落在自己身上。事实上,在时间的某个角落,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时候,类似的悲剧在悄悄地入侵她的生命。这些肮脏的侮辱的事情,被羞耻感化成沉默,却像巨锤一样凿空了记忆的安全底线,成为生命中难以弥补的深渊!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别说苏醒这样了,即便是普通的猥亵,她大概率的也只是尽可能当做没发生吧?
苏醒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