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那骆指挥使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以下犯上之嫌。您有雅量,莫要与下人计较,气坏了龙体可不好,贵妃娘娘该伤心了。”张诚安慰道。
“哼。”皇帝冷哼一声,继续端茶喝。
“不过陛下,骆指挥使是个武夫,说话也直,没什么花花肠子。他此番呈上来的证据,那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确凿无误。这么想来,还真是有些悬呢,若不是锦衣卫里的郭八和孟十三反应机敏,及时阻止了这件事,也许万兽百卉图就再也无法重现人间了,到时候还不知要引来多大的祸水呢。”
皇帝没答话,眸光闪烁,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张诚点到为止,不再发话。皇帝半晌后忽然道:
“你把最近次辅张位的上疏都找出来,给朕送到乾清宫去,朕要仔细看看。”
“喏。”张诚躬身应道,微微眯起了眼。
七月十九日,是夜。孟旷在牢中缓缓睁开了眼,因为她听到了脚步声,是张老四张东威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关在隔壁牢中的郭大友也起身了。
张东威停在牢门前,笑眯眯的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今日指挥使入宫面盛,你们的处罚有着落了。老八你得了二十杖,小十三得了五十杖,三个月牢狱,停职无俸禄。指挥使差点挨了一砚台,回来后一身墨水,却难得面上有了笑容。你们所有的牺牲,换来的是李穗儿可以不必进宫了,从此以后可以随锦衣卫安排,光明正大行走。陈炬被贬,看管巾帽局去了。潞王回封地关禁闭,今年的王府赏赐被取消了。郑贵妃也被软禁,暂时不允许她见娘家人。郑氏的几个产业遭到查封,给朝廷吐了不少血。厂卫都入指挥使囊中,大权在握。”
“三个月牢狱?这也太长了吧。”郭大友无奈道。
“我能不能见到家人和穗儿?”孟旷则问。
“还嫌长?这已经是轻判了,否则光就潞王和陈炬告你那一状,你可是得掉脑袋的。小十三,我知道你在外面的牵挂很多,放心吧,指挥使会让你家里人和李穗儿进来看你的,所以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受罚。”
“那我以后是不是会被逐出锦衣卫?”孟旷略有些期待地问道。
张东威无语了片刻,道:“这个……指挥使自会有安排,你想脱离锦衣卫,还没那么容易。”
孟旷面色微沉,长叹了一声。
“明天上午执行杖型,指挥使交代过了,尽量下手要轻,但难保还是要打得脱层皮,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这大热天的,要生棒疮了,我给你们去搞点特效膏药来。话我带到了,你们今晚睡个好觉,之后几天估计都没什么好觉可睡了。”
说罢,张东威摆了摆手,径自离去了。
第170章 朝局斗(四)……
人生至今二十四载,孟旷是第一次在诏狱中被受杖刑。大竹板全打在臀股处皮肉比较厚实,不至于伤了筋骨的地方。过程不算很痛苦,也给了体面,让她能至少穿着一层中衣受刑,不至于被扒光。行刑的是诏狱里的老狱卒,与郭大友、孟旷也都是老相识,下手相当有分寸,不至于让人外表看上去毫发无伤,却也不会让人内里受重伤。五十杖打完后,只是皮肤破了皮出了血,染红了孟旷身上的白布中衣,看上去很吓人,皮肤火辣辣地疼。打完后,她也没办法躺着或坐着。郭大友因为只受了二十杖,他的情况比孟旷要好很多,甚至还能站起身来慢慢走动。孟旷却一时间被打得双腿发颤站不起来,只能让人抬了趴伏的长条凳,给抬回了监房里。
监刑的是一位宫中派出来的宦官,是张诚的人,全程走个过场,好回去向皇帝交差。骆思恭没有出现,代为组织行刑的是管狱所千户褚一道,罗洵也来了,就安静地守在一旁。
对于孟旷来说,尽管这一切是斡旋到的最佳结果,但仍然是她人生之中的耻辱。她为了明廷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劳难以计数,换回来的却是这五十杖刑和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原因只是她是个女人,不该违例顶替其父军籍。所谓拐走李穗儿隐瞒其下落的欺君罪,在孟旷看来不过是皇帝公报私仇的借口罢了。
而郭大友则更委屈,他是冒了大风险,立下大功劳,孟旷女儿身的事也是被蒙在鼓里到很后来才知道,到最后还被孟旷拖下了水,受了这么一遭罪。他的罪过,顶多就是有点私心,想利用穗儿为他自己谋点利益,将穗儿藏在身边,犯了瞒报。但这在当时那种复杂的局势争斗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到最后,他也还是选择了帮助孟旷和穗儿,成为了孟旷和穗儿的保护伞,并没有做出什么损人利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