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吟闻言来了兴趣,不禁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穗儿妹妹提起娘亲,她可也是绣娘?”
屋内顿时沉默了下来,孟暧看向穗儿,这个话茬她不好接,小穗姐的身世到底要不要告诉白玉吟知晓,这得小穗姐自己拿主意。而穗儿听白玉吟有此一问,顿了顿,才答道:
“是的,我娘亲是绣娘,而且是大内织染局自民间选入京中的绣娘,直接入宫做了宫女。”
“宫女怎么会……”白玉吟陷入困惑。
“她并非我亲娘,实是我养母。我生母是谁我至今仍不知晓,我只能大致判断她并非汉人,许是西域外族,来自遥远的撒马尔罕。而我的生父,很大的可能性会是先帝。”穗儿坦然道。
白玉吟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穗儿的身世于她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让她一时之间觉得似是天方夜谭。好一会儿,她才消化了穗儿方才那句简短的陈述,道:
“穗儿妹妹这经历,真是好生离奇曲折。你的身世,就没有其他人知晓了吗?当年的张居正首辅,也不清楚吗?”
“这就很难说了,我觉得他是知晓的,但他不告诉我。如今他已过世多年,纠结这个也无甚意义了。这世上其实还有一人知晓我的身世,就是当朝李太后,但现在去问她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了。”穗儿叹息道。
说着,她搁了笔,白玉吟背后的刺青已全部誊画而下。尽管穗儿动作极快,但望一眼外面的天光,天已经全黑了。她一面道了句:“画好了,白姐姐,快将衣服穿起来罢。”一面行至窗边,微微拉来一小道缝,很是有些担忧地往外望。
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韩佳儿送晚食来了:
“可方便进来?”她在屋外喊道。
“进来罢,已经画好了。”孟暧去开了门。
韩佳儿一进来,穗儿就上前来问:“孟旷他们还没回来?”
韩佳儿摇了摇头,将食盒搁在一旁的方桌上,一面打开来往外取饭菜,一面道:
“方才景石与我说,查找郭大友下落不会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是在外面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他让我别等,先招呼你们吃饭。”
穗儿面上显出忧色,她担心孟旷。一想起她,穗儿这心里就揪着放不下。孟旷临行前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疏离与逃避,定是她二哥与她谈了什么,她竟动摇了对自己的信任。穗儿急于想问清她到底在想什么,急于想表明自己的一片诚心。她隐瞒孟旷有关马成业的事,并没有任何不良的居心。只是这件事确实事关重大,她不能轻率说出来,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张居正。
穗儿自嘉善被带入张居正京中府邸前,就从浙江巡按王甫德的下人那里知晓了马成业的存在。王甫德就是顺着马成业的指示找到了在嘉善的穗儿,而并非是听到了甚么嘉善神童的传闻。这说明,马成业此人与穗儿的娘亲是旧识。后穗儿又在张府书库里积攒的旧文牍里,找到了一份下人工钱簿,在其上见到过马成业的名字,证明这个人与张居正也有关联。也就是说穗儿娘亲李明惠将她偷运出宫,很有可能与张居正有关。
穗儿心里有深深的顾虑,她的身世可能非常不单纯,马成业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不会说出来。此前在京中孟旷一直对她表现出不信,相对的穗儿也不敢把这个涉及自己身世的最核心的秘密告诉她。一直到临离开京城前她们才终于确定下关系,但那时她们陷入与白玉吟相关的事件中,城中又那么乱,一路上逃离开京城,入南京城,忙乱又惊险,实在是寻不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与孟旷说。
穗儿正自出神间,孟暧已经与白玉吟盯着那幅方才她誊画下来的白玉吟后背刺青图看了。
“白姐姐,你可知这画到底是甚么意思?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全都盘在一起,这也太乱了。”孟暧问。
白玉吟指着画卷解释道:“你仔细看,这图上是不是又有动物,又有花卉?这动物分很多种类,拢共是七种,狼、豺、熊、虎、豹、蟒、蛟。花卉也分七种,分别是丁香、紫薇、蔷薇、木槿、芙蓉、月季、牡丹。各分三色,红、白、黄,衬在百兽之间。其实这些图像都有特殊的象征意味,每一种动物都对应一个特殊的地方豪强大族,而花卉则是他们藏匿或所拥有的宝藏所在之处,花卉的品种按大小区分,对应宝藏财富的多少。红白黄三色,白色代表银子,黄色代表金子,红色则代表手中掌握的武装力量。我身后这幅刺青,记述的是与潞王勾结或有关联的豪强大族和在朝、离休官员,直接或间接地依附着他,吸取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