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友心道:那小子的艳福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哪里是羡慕的事,简直要让人妒恨。
上岸后,杨涟与郭大友一行作别。他们要直接自京口南下去无锡,而郭大友等人要往西行去南京。至分别时,杨涟都还不清楚郭大友与孟旷锦衣卫的身份,只当他们是行路的军中武官。分别时,孟旷特别注意了一下郭大友的举动,他没有将那封信托给杨涟去交与顾宪成,不知是因为不信还是出于其他考虑,但可以看出郭大友应当对那封信很慎重,他是希望能亲手将信交到顾宪成手中。
行了十多天的水路,一行人终于走上了陆路。抵达京口时时辰尚早,郭大友希望今日能在日暮时分就赶到南京城中,中间不要在外借宿。孟旷从腰包中翻开牛皮舆图算了一下,京口西津渡与南京内城东门朝阳门之间约有一百六十多里路,马车全速一个时辰走四十里路,这一段路程若是不惜马力全速赶路,完全不歇息也得走上四个时辰。眼下时辰是卯正时分,真要赶到南京城,恐怕已经是未末申初的时分了,将将能赶在闭城前入城。
孟旷不再犹豫,全员上马车,立刻与郭大友放开马力全速赶路。郭大友纵马在前引路,沿着通京官道急速飞驰。这一路他们确然不曾休息片刻,午食也是在马车上一边赶路一边吃的,啃些干粮喝点水,便算填饱了肚子,中途只在驿站换了一次马。
暮色四合时分,孟旷等人已经能望见南京城外城的城郭了,他们准备从麒麟门入外城郭,入了麒麟门往西南方向再走约半个时辰,绕过紫金山南麓,便能走到朝阳门了。
南京城外郭的守备没有北京城那么严,麒麟门城门大开着,守门卫兵也不盘查,人流来来往往,除却商旅,大多都是居住在外城内外的农户,进城贩卖菜蔬果品亦或入城帮工,每日都会出入来往。
孟旷等人入外城城郭之后,入眼的景象依旧与城外的田园乡间景象相去不远,只是城郭中的田畦更呈碎片化,农宅田舍也多了起来,大片大片种植稻谷粮食的田地少了,更多的则是菜地。这外城多为菜农,他们种植的菜蔬,都集中供应南京城内的消耗。
孟旷走的是外城直通朝阳门的大道,近期阴雨不断,这条道路湿软泥泞,多有坑洼积水,马车走上去速度快不了。道路之上行人也不少,他们前方后方都有赶路人,或步行,或骑着驴骡,赶着牛。孟旷注意到他们后方一直跟着一队客商模样的人,入麒麟门时他们就跟着一起进来了,共有八个人,都是精壮的汉子,瞧上去应当都有功夫在身。他们骑马的居多,六匹马围着一驾两人驾驶的运货马车,车上摆着几个箱子,似乎没什么重量。孟旷心生古怪,不由暗自警惕。前方郭大友也发现了,他没有吭声,只是与孟旷交流了一下眼神。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还多,一行人才终于远远瞧见了朝阳门在暮色中的样子。远不同于外城城郭的夯土墙垣,这内城城墙之高大雄伟实数罕见,城砖极为厚实,砌合牢固,城头门楼绝然耸立,带给人天都般的压迫感。哪怕是北京城的内城九门比之也要见绌。
众人一路行来,右手侧就能望见烟雨中苍然矗立的钟山山峦,便是“虎踞龙盘”中的“龙盘”之地。南齐时的大文豪谢朓有诗云: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金陵,自古便是盘龙冠紫的风水宝地。然而不幸的是,金陵龙脉传闻早在楚威王时就已被镇压挖断,此后在金陵定都的王朝都是小朝廷,遭遇北方兵燹的中原王朝也都将金陵当做南面避难的保留地。自东吴建都以来,诸如衣冠南渡后的东晋,南朝时期连番上台与北朝争霸的宋、齐、梁、陈,李唐末裔南唐李氏均在其列,不思北伐的南宋偏居临安也得迫于舆论将金陵当做留都。
太/祖皇帝自金陵起势,将这座城修筑得近乎铜墙铁壁,其城垣之高大厚重,史所未见。成祖后迁都北方,个中原因十分复杂,其中就有王气北移、绵延帝业的说法。然南京的地位依旧无比重要,整个大明王朝的朝廷班子,在南京也几乎完整地留了一套,虽无太多重权,仍然是南方的政令中心。
就在一行人距离朝阳门还有一两里路时,前方道路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身黑衣黑甲,包头蒙面。手中一杆长槊倒提,横立于路中央,面对着孟旷等人来路的方向。灰蒙蒙的天际下,背倚苍城,单人独骑,如幽灵鬼魅般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