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我现在有些迷茫,不知该怎么办了。方铭已被证实并不可信,那么张家第五子张允修在大同的消息也就不可靠了。我本来是想去寻张允修的,眼下却被郭大友囚在此处难以脱身,除了你,我都不知该信谁才好。”穗儿轻声说道。
孟旷沉吟了片刻,问道:“为何方铭会告诉你张允修在大同的消息?他是不是当真想把你引去大同?”
穗儿想了想,道:“莫非方铭想要把我带去大同见什么人?可是方铭不是郑家的人吗?又或者是郑家在大同有什么人?”
“大同乃是山西首府,山西目前的巡抚兼按台乃是吕坤,他素有清名,刚直不阿,不大像是会与郑氏为党的人物。不过他还兼着陕西的右布政使,管着一部分陕西的事,魏学曾作为陕西三边总督和他少不了要有来往,这似乎不是巧合。我觉得,若是要说大同有什么人会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也就只有他了。”
“晴,你可还记得前年,也就是十八年时,陕西那里就闹过事?好像是顺义王扯力克帮着火落赤部发动洮河叛乱之事。”
“对,你说的没错。”孟旷回忆道,“北元政权这些年来的实际掌控者乃是俺答汗的王妃三娘子,她手握兵权,一心归顺,促成边境互市友好。为了稳定部落局势,不惜多次被烝,连续嫁给继子黄台吉,继孙扯力克。扯力克不安分,十八年秋联合火落赤部向西进犯洮州,杀死了临洮的两位副总兵。彼时朝中想任命戎政尚书郑洛为经略七镇总督,但被郑洛坚辞,后来才起用了魏学曾,这还是阁臣王锡爵的举荐。
郑洛彼时主张议和,因他与三娘子私人关系甚笃,边境互市也是他多年努力之成果,不愿就此付诸东流。但魏学曾乃是强硬的主战派,主张要打。二人意见不合,发生了严重的分歧。魏学曾拉拢了陕西巡抚叶梦熊,抨击郑洛玩忽职守。郑洛却与三娘子合力,促成了扯力克放弃攻打洮州撤兵。不曾想魏学曾听信谣言,认为扯力克明着撤兵,暗地里还留了两万人马在嘉峪意图不轨。他立刻上疏朝廷继续发兵,并得到朝中大量附议。王锡爵看出不对,有些后悔举荐了魏学曾,还书信批评了叶梦熊。
兵部尚书石星洞悉局势之变,魏学曾的上疏最终未曾得兵部支持,反倒是郑洛被召回商议宣府、大同防务。明眼人都看出来,扯力克已经东归,宣府、大同防务遭到威胁,根本与嘉峪无关。后来这件事闹得不是很愉快,陕、晋之间因用兵之事和粮饷分配问题起了矛盾,最后朝廷不得不让吕坤兼了陕西的右布政使,居中调停总务,才算是平息了争端。
这件事后,陕晋之间存了点疙瘩,魏学曾与郑洛水火不容,吕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加之后来河套回部首领唐兀·明安完成互市后还变本加厉要求赏赐,被魏学曾强硬斩杀,挑起西北兵祸,魏学曾在朝中其实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可他居然还得了赏赐,加封太子少保,很多人猜测他实际上有着郑氏做后台。”
“这魏学曾是致仕后被二度起用?我记得他早年间似是与张太岳不合而致仕。”穗儿仔细听完孟旷的叙述后问道。
“没错,因为冯保的问题,以及高拱倒台时就他一个人和张太岳唱反调,使得他与张太岳的关系很恶劣。这个人性格不好,过于刚愎自用。”孟旷评价道。
“郑洛呢?他姓郑,该不会与郑氏有关系罢。”
“哪里,只是碰巧一个姓罢了。郑洛、吕坤应当都是直臣,锦衣卫对他们都有基本的判断。”孟旷笑道。
“如果郑洛、吕坤都是直臣,那么应当就只是魏学曾和郑氏有关系。莫非引我去大同,并不是因为吕坤,而是因为魏学曾?”
“也有可能,大同可以做一个中转地,毕竟眼下陕西不大安稳。”孟旷思索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因为粮饷的事,他们都盯着太岳先生的所谓藏宝图。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藏宝图。”穗儿无奈道。
“不是藏宝图?”孟旷懵了,穗儿不是不知道那万兽百卉图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吗?为何现在却又笃定地说那不是藏宝图?
“我也只是有个初步的判断。我认为那不是藏宝图,而是一份名单。”穗儿道。
“甚么名单?”
“朝中所有贪官污吏的名单,以及他们之间勾连的关系,包括他们藏匿财富的地方、数额。”穗儿语出惊人。
孟旷惊了一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就听穗儿道:
“晴,你父亲曾问过我,那图上绣了什么。我回答他,绣的是这大明的锦绣江山。锦绣江山……都装在官老爷们的荷包袖袋之中!其实我绣的时候就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了,太岳先生好像察觉到了自己命不久矣,他在为大明铺路,在为圣上铺路。他希望他的新政能一直维持下去……但他明白人死灯灭,他的新政得罪了太多的人,是不可能长久的。也许这幅万兽百卉图,是他对大明未来寄托的全部希冀。我数年来为它所苦,曾经无比痛恨。但我如今出宫来,却强烈地认识到我有多孤独,太岳先生就有多孤独,而我是唯一继承了他所有希冀的人。我不想辜负他……我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搞清楚这幅图真正隐藏的内容,把它交给最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