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怀着对他的猜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九指王在城南?
“嗯……就是我的某种感觉而已,也没什么道理可言。我找詹指挥还有西城兵马司那个庞指挥随意聊了聊,打听到今晚这场帮派械斗的一些情况。似乎这场斗争,本是邹巴蓄谋已久发动的突袭,可九指王居然也早有准备。按道理来说,邹巴本来是想打九指王一个措手不及的,却几乎全面被九指王压倒。关键是九指王的人好像受过某种军事训练,尤其非常熟悉冲撞城门。宣武门那么厚的防御力,被他们几十个人不到百来人一下就冲击开了,这可不一般啊。九指王来历不简单,他和西北鞑子有关系,他手底下也有不少西北来的人,眼下宁夏正乱着,这个节骨眼上,我觉得不寻常。联系上前段时间有人盗饷银后挑拨流民冲撞京中各大店铺,意图制造京城混乱,引发京中戒备。我就想会不会是那用弩/箭打你的黑衣人在他的城南老巢附近发现了外部的敌探混入京中,所以为了警告京中早做防备、促使封城抓捕敌探才这般行事?这种挑拨混乱以达到某种目的的做法,非常像是同一伙人的做派。毕竟这个黑衣人势单力薄,无权无势,要想引起上头重视,只能如此行事。而他似乎是军中人,虽然不知他掳走李惠儿是为了什么,但他恐怕心中还是有军人保家卫国的想法的。事实证明,我大致没猜错。那个落网的九指王心腹,就是个鞑子。”
孟旷听他分析,心中无比吃惊。郭大友这个神经究竟敏感到了何种地步?仅仅依靠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他居然就当真推得七七八八了。
穗儿在车厢内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望了眼郭大友,眸光微凝。
……
行车至崇文门,郭大友出示锦衣卫令牌入城时,恰好打四更梆子。穗儿才明白原来自己竟然被掳到了京城东南去了。眼下他们从东南方重新穿城向北,往东四牌楼的勾栏胡同去。勾栏胡同在皇城以东,南新仓附近。距离孟家所在的校场口有不短的距离,若是要往返,得跨绕皇城,就算是骑快马,路上也要耗费半个时辰还多的时间。
孟旷心想,她是不是得考虑在这附近找个住处暂时安顿下来?否则离穗儿那么远,有个什么事儿她都赶不及过来,这如何能放下心来?
马车没有拐进热闹的勾栏胡同,而是绕到了勾栏胡同北面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宅院外。郭大友让孟旷在车上等着,他顾自下了车,去敲门。不多时一个杂役模样的男子开了门,一眼瞧见郭大友惊了一跳,这深更半夜的锦衣卫敲门,与阎王爷要收人可没二样。
“莫慌,在下北司缇骑郭八,敢问你家姑娘眼下可在院中?”郭大友和气道。
“姑娘……刚歇下,这位军爷,您找姑娘有何事?”杂役迟疑道。
“确有要事,烦请阿哥通报一声,郭某感激不尽。”说罢手往腰间一抹,一块碎银塞进了这杂役手中。
有钱好办事,这杂役立刻就去通报,不多时,院子内灯光亮了起来,有几个人影提着灯笼从院内深处走出,很快出现在了门口。为首的是个披着绛色斗篷的女子,她身侧还跟着两名婢女模样的人。
“郭千户,好久不见。今儿是怎么回事?这个时间了竟会寻到这里来。”一个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若暗夜山间流淌的清泉,竟然让孟旷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清。
“白姑娘,我这儿有两个人要麻烦你暂时安顿一下,时间不长,我很快就把人接走。这段时间他们的食宿费用我来付。”
“郭千户太客气,什么人呀要麻烦郭千户连夜送到这里来安顿?妾还真挺好奇。”
“主要是一个女子,她眼下有些小麻烦,外面不少人在找她,需要在你这暂避。你且放心,我会让我兄弟也留下来守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郭大友回头看了一眼孟旷,此时他身子侧过来,恰好给他面前的女子让开了视线,那女子一眼瞧见靠坐在车辕上的孟旷,见她面上面具凶恶,暗夜中若恶鬼般,顿时惊了一跳,面色煞白。
“十三,你且把面具取下来,莫要吓着白姑娘。”郭大友忙道,随即又回身向那白姑娘解释孟旷戴面具的原因。
孟旷有些不大情愿,但既然穗儿要在人家这里寄住,她也不想得罪人家。于是服了软,摘了面具挂在脖间,下了马车上前来行礼。她在郭大友身侧站定,拱手为揖。灯笼火光映照下,她眉目朗朗,身骨挺拔,发髻微散更显飒然。一张俊俏面庞被一身染血的锦衣卫制服衬出丝丝煞气,肩上绑缚的绷带渗出血色,又给她平添了几分血性坚韧的味道。好个军中儿郎,竟让那白姑娘打量了许久。半晌,白玉吟才默然向她福身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