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初一正侧身坐在床边怯怯偷望凌非焉,兴奋中暗藏沮丧,喜悦里带着忧伤。不知是涤玄真境中的磨难还是这场混沌魔劫的神殇,又或是亲手将凌非焉推进生死边缘的噩梦,她原本清朗明快的神情一夕之间沧桑许多。尤其凌非焉难得向她露出笑容,她不但没有多言几句,反而不自然的向床外的方向别了别头,好像在逃避什么。
凌非焉见状愈加疑惑。她看到初一已经换上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袍,却梳着与往日不同的发型。几缕刘海斜斜挡在脸颊,将右边眼睛隐约藏在发丝后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初一这般躲她,莫非与那只金眸相干?
自知大梦方醒气息尚且虚弱,凌非焉急切想知答案便也不与初一多做周旋,直接问道:“非一……你的魔劫……可是去了?”
听闻凌非焉伤重初愈最先关心的是自己,初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但凌非焉的问题却令她猛然一震。她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唏嘘应道:“不是去了,少祭师说,入魔便是入魔……再无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许是脑海中的片刻空白让凌非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初一的说辞。忽的,凌非焉终于清醒意识到所谓没有回头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的瞳眸也因为极度震惊而霎时扩大许多。
“让我……看看你。”顾不得腹背上的剧痛,凌非焉勉强便要起身。
“凌尊,别……!”初一见凌非焉一动,急从床边站起身走出几步。失去心智时,她可是与凌非焉两厢对峙大打出手过的。但现在,初一却不敢转过身,甚至不敢让深深爱慕的人多看她一眸一眼。
“让我看看……”凌非焉俯身在床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或许初一听不出来,但凌非焉自己清楚,她看似命令的语气里竟还夹杂些祈求的意味。因为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伤有多重。好像方才那个起身竟用光了全身力气,以至于现在想走下床去拉住逃开她的初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挪动软弱无骨的双腿。
“我……”初一踌躇着,犹豫不决。凌非焉陷入昏沉半月有余,这些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在盼望凌非焉快些醒来。可现在凌非焉真的醒了,她却生生不敢近前。明明站在离床榻不过一臂之隔的距离,却又遥远得让凌非焉实在触碰不到。
凌非焉对初一的反应有些羞怒,这不是大梦之中她幻想过的与初一久别重逢的样子。从前世到今生,她与初一都经历了太多的克制隐忍和退让。如今终于冲破迷障,两情相悦,此后无论再有如何风雨波折,便该是两人携手相持,休戚与共。凌非焉已下定决心绝不再负初一,怎的初一反在这时对她闪闪躲躲,唯恐避之不及呢!
“让我看看你!……咳咳……咳……”凌非焉的语气严厉起来,惹得身体隐隐作痛,禁不住闷咳几声。
初一听见,一阵心疼,便再也绷不住对凌非焉的怜惜和痴爱,转身奔在床前将凌非焉扶坐起来。她用左边左手臂小心揽着凌非焉纤弱的背,右手将那虚弱的人轻轻环抱,如此若即若离的将凌非焉拥在怀中,就连使出的力气都那么谨慎,生怕弄痛这尚有伤患在身的人。
凌非焉一向独立,很少受人这般照顾。依她性格,此时若能自己起身便绝不会接受他人照拂。但这次她没有再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清冷倔强。她知道自己可以坐起身来,但她就是想让初一靠近她,拥着她,触碰她。待到初一将她安稳靠在床边又想回避时,她便将本该用在起身上的气力用在了手臂上。
凌非焉抬手拨开初一刻意遮挡在眼前的几缕刘海,那一金一墨的眼眸便真切映在了她的眼中。这样的结果凌非焉早已有所准备,所以她并未有太多讶异。她只是细细凝望着初一,体会着终于可以与心系之人两两相视的欣悦。
视线相触得如此猝不及防,初一还来不及防备便被凌非焉柔情似水的目光柔软了心墙。凌非焉的目光中有温情有心酸有疼惜,或许还有许多其他复杂情绪,但却唯独没有怪责与失望。只可惜凌非焉越是宽容厚爱,初一便越是难以原谅自己,终于还是避开了凌非焉的眼眸,黯然埋下头去。
“非一……”凌非焉不喜欢初一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呼唤声中带着决然的鼓励。不知是伤处疼痛使然还是选择遵从内心渴望的自我突破,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初一的脸颊,不自觉蹙起的眉宇间顷刻便满溢了一触即发的情愫。凌非焉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千百年前世今生的絮絮相思竟只凝作一句简单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