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沐冉的目光依旧平静,轻轻叹了口气,柔和道:“那就把听见的埋在心里,回去吧。”
汤沐笙生性畅快磊落, 哪是心里藏得住秘密的主儿。姐姐要为非焉凌尊做什么事, 竟还要踩着父亲的尸体?连非一师姐也需要她来救命。就算没有听到其他前因后果,光是这三句话也足够汤沐笙想要“追查”到底的了。
眼看汤沐冉就要关闭阁门退回观澜台内, 汤沐笙紧忙上前一步拉住汤沐冉的手,急切道:“阿姐,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和父亲怎么了?非一师姐呢?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
汤沐冉低下眼眸, 感受着汤沐笙不由自主加在她手臂上的力度。沉默须臾,终将阁门缓缓打开, 侧过身子对汤沐冉道:“凌非一不在观澜台。”
“不在?”没想到汤沐冉竟会主动让她进到望海阁内, 汤沐笙将信将疑的走进门内。果然, 观澜台上除了汤沐冉便再没有任何人。初一不在,就连方才争执中与汤沐冉势同水火的汤铭也不在。
那观澜台是从一道从望海阁室内向海面延伸出去的石台,边缘已是高高悬空在海面之上。观澜台的尽头置着一张雕刻繁杂花纹的石案,名唤审浪矶。
相传筑成审浪矶的石料与天御大神在东海采取的天庭筑基石乃是一脉相承,都是天生的灵慧之物。只不过天御大神采回筑基石后还会以自身仙元加以萃取,是以威力巨大。而审浪矶只得汤氏后人精心护养,虽然深具灵性,到底还是仙尘有别,能量较之筑基石尚且遥不可及。
若说此矶神奇之处,便是可与沧海碧波遥相呼应,将整个海域都投射到观海祭师的心绪中。只要观海的祭师修为够深,哪怕是万里之外的一个小小波澜,也能拨动祭师的心弦,为他带来海潮中暗藏的诸多讯息。
汤沐笙注意到审浪矶的周遭正微微泛着金色光芒,一定是姐姐汤沐冉刚以此矶寻测过遥遥沧海。想来父亲汤铭此时应该是在海上某处,方才那训斥之声便是通过审浪矶投射到了汤沐冉的心绪中。自己又刚好在用神识勾连汤沐冉的结界,便也一并将父亲与姐姐的心神交流给窃听去了。
可是,想通了这些,也依然不能解释姐姐与父亲的矛盾,还有初一的去向安危。汤沐笙只好一脸茫然的回望汤沐冉,希望汤沐冉能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汤沐冉读懂汤沐笙心思,平静应道:“凌非一身负魔劫,乃千年魔君转世,大祭师已将她锁进涤玄真境,再难觅其踪迹。你我在此也是徒劳,回去吧。”
“什么?非一师姐是……魔君转世?涤玄真境不是……!”汤沐笙闻听汤沐冉的解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回想起与初一相识相交相处的数载时光,她从未觉得初一与那些或贪婪或凶残或阴险邪恶难以自控的妖邪有一丁一点的相同,她甚至怀疑得出这样的结论是不是父亲和姐姐弄错了什么。
“我不信,非一师姐怎么会是妖邪!”汤沐笙拒绝相信汤沐冉的说辞,反驳道:“我不回去,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要是徒劳,阿姐为什么不走?阿姐刚才是在观澜台用审浪矶投射沧海吧?难道不是在探寻涤玄真境的位置,查找非一师姐的去向吗?”
“我是在寻。”汤沐冉微微苦笑,抬眸望向茫茫大海。不知何时开始,海上波澜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急,一波未平一波又至推打着观澜台下的海岩,彷如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汤沐笙紧张问道:“那阿姐寻到了么?阿姐天资非凡,审浪矶又是海天灵物,涤玄真境再无影踪,阿姐也一定能觅到些痕迹吧?”
汤沐冉淡淡皱起眉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寻到了又能怎样。”
汤沐笙闻听,急切道:“寻到了当然是把非一师姐救回来呀!阿姐,你还不了解父亲么?他虽然明辨是非爱憎分明,但就是太顽固了,还对身负魔劫的人一向不够宽仁。要我说,前世的事情何必强加在今人身上。非一师姐不是邪魔,数月前坎城那场道魔大战便是她力挽狂澜拯救了无数苍生性命。这样一个为了天道正义不惜舍生忘死的人,怎么会堕入魔道沦为邪佞呢?就算……就算非一师姐身负魔劫,那也只是生得不巧运气差了些。阿姐不是用心照幻境帮许多负有魔劫的人了却了前尘孽缘吗?你也帮帮非一师姐吧,千万别让父亲伤害她,夺了她的……性命。”
汤沐笙越是说着越是意识到了什么,鼻子忽然一酸,恳求的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
她知道,并非是汤沐冉对初一见死不救,汤沐冉既然在审浪矶前窥观沧海,便是在尽力为初一找寻求生机。可汤铭竟不惜以涤玄真境来诛杀初一的身心元魂,那就是铁了心要让初一从此飞灰湮灭永无今生来世。这样的决定,或许汤沐冉再有神通再想改变,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就像她在结界中听到的那样,即使汤沐冉能在万里缥缈中寻到了涤玄真境的所在,又真的会为了救下初一而与亲生父亲兵戈相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