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风尘仆仆的海青袍,又脱下贴身的白色内衬,初一没有束缚的身体没入水中,尽情享受着温水拥抱疲累肌肤的舒缓感。终于不再是冰冷刺骨的仙冷湖水,也终于没有了炽热魔焰的折磨炙烤,初一撩起清水抚过自己受过不少苦难的手臂,用手指一点点轻轻慢慢的向上揉捏,逐个掠过凌非茗为她灸刺过的穴位,还有肩处附近凌非焉为她封止过的穴道。回想起在马车中昏昏沉沉的时光虽然苦痛难熬,却也留下了与凌非焉相互依偎,共食柑橘的羞涩回忆。
想着想着,初一突然又笑起自己,与凌非焉分开不过片刻,怎的又被她的音容样貌充满了脑海。于是初一再向身上撩撩清水,手掌也由肩头滑向了身前,仿佛左边心口的柔软处还残余着凌非焉掌心轻覆其上的力度。她也不懂,明明冰冰花的花瓣那样寒冷冻人,为什么凌非焉手心里的温暖却还是越过了肌肤,透进了心里。甚至这股暖流现在还在,混合着她无奈压抑的心绪,在周身的血脉中发酵沸腾。
欲望。
初一将头仰在木盆的边缘,身体却尽可能的深埋在水中。她的意识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这个修道之人必须克制的字眼。水越是轻柔,水越是温暖,她便越无法控制从身体里氤氲而出融进了水中的欲望。寒冷军帐中那个忘情之处的轻吻,此时竟像是逃不开的罪孽,一遍遍在眼前重现。
为什么,为什么……
初一的呼吸渐渐沉重,身体也渐渐升温发烫。她抬起手,捧着自己灼热的脸颊,不断幻想如果那时真的会被冻成冰人再不能活在这世上,到底会不会将喜欢两个字向凌非焉说出口。
可是,她活着回来了。
可是,凌非焉并不想听。
可是,又哪有那么多的可是。
睁开眼睛,烛火之下,小屋中的一切似乎都被情yu渡上了醉人的迷朦。初一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沉浸在无解的欲望中,亦不想苦苦思索凌非焉为何不愿听她述出衷肠,便起身披上薄衣走出了木盆。
桌边小兽依然睡得酣畅,初一抬手轻抚,落指之处极尽爱怜,不单怕惊扰了它的清梦,又似将满心无处寄托的相思找了个宣泄之处。
沐浴之后,换上新的衣袍,初一的困乏亦随之一扫而光。看看天色,不过才到亥时。推窗而望,紫麓山层峦叠嶂,庄严肃穆。初一深深呼吸着初春夜色里的清冽空气,心情片刻释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宏大泰然的天地之间,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出甚至竟遭自己厌恶的欲望又能算做什么。
只是今夜的月色尤其明亮,便如那年中秋,与凌非焉同在谪仙洞中赏过的清雪。小小房间被挥不开化不淡的厚重思念悄然充释,反向心头弥漫满溢。初一到底还是耐不住自己的思绪,推门出来。
“是了,天地不仁,我便是那不值一提的刍狗。”初一苦笑着呢喃。仰头天际,但见夜幕深邃无穷,繁星流淌如波。那浑圆皎洁的月色不似阳光暖人肺腑,却以粼粼清辉涤荡人心。初一怔怔望着远方,一时间有太多心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她却一个都不想去细细思量。
忽而,她想起赵青然的提醒。心道青灵峰虽是至寒,但毕竟是山门禁地,送冰冰灵进去上要请示道尊师长,下要知会巡卫弟子,实在繁复的很。天御宗内不还有一处地方又凉又冷,却比雪顶易去多了。打定主意,初一转回屋中,抱起熟睡的小兽又将冰冰花盘纳入怀中,出了房间。
风声习习,竹叶沙沙。初一轻盈走在万里竹涛间,心心念着那个好去处。片刻,一盏竹制小亭呈现眼前。初一扬唇一笑,环顾四周,但见林中空地宁谧清凉,月光之下竹影摇曳,露潭岸边水光微明,阵阵晚风袭来实在是清爽宜人的很。
原来初一想到露潭之水便是山上积雪所融,寒气亦甚。哪怕不及雪顶千年霜雪寒凉,也比让冰冰灵呆在她的房中过夜好得多。况且她也需要让自己“冷静”一下。云城外的小村中,南卿送鲤火回去时,凌非焉曾严厉要求她日后务必加倍勤修持明以固根基。而自己方才又动了欲念,带小兽来此处过夜,它睡觉,自己修持明,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踏进观雨亭,恍惚中,初一只觉得昔日与凌非焉在风雪中煮茶论剑的过往仿佛就在昨天。不自禁的伸手去触摸凌非焉曾持着书卷专心研读的桌案,那时凌非焉低垂眉目,嘴角微抿,安好侧颜就那么自然的在她眼中融入了怡然景致。
微风骤起,初一一怔,收回手来,将冰冰花和冰冰灵小心放在桌上,轻声道:“小家伙,今夜你就在这儿睡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