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焉严谨的将画舫中小桌蒲团、酒壶空盏扫视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在陆念薇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冷冷应道:“她在赌。”
初一不解,问道:“赌什么?赌我们不能发现她?还是赌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后者。”凌非焉语毕,手中炎月剑应声出鞘,剑锋泛起一道银白月光,直刺陆念薇心口。那光芒,是能将孤魂野鬼的精魄打到消散的伏鬼咒,天御宗门下但凡修习过《诛邪》的弟子皆通此咒。
“哎!慢着!”凌非茗心疼她的朝凤,但随身也没有其他物件能用来挡下凌非焉的利剑了,只能疼惜不已的嗔怪凌非焉道:“杀个死人你还这么用力!”
察觉到凌非茗突然出手阻止,凌非焉剑上的气劲收的还算及时。不然凌非茗那根青葱碧翠的朝凤早已被剑气断为两截。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原本凝聚在剑锋的银白色真气渐渐散去。
初一愈加疑惑,虽然只修了半载《诛邪》,浅尝皮毛。但道理她还是懂的,《诛邪》之法中最核心的三大咒术乃是可将妖物打回原形的降妖咒、将魔族定魂灭魄的破魔咒,再就是方才凌非焉用出的能将恶鬼驱魂散魄伏鬼咒。
眼前女子身为人类,却被妖物所害,不得善终,其魂魄恐难入轮回。而她尸身死而不僵,乃是尸变之兆,若不以伏鬼咒驱散魂魄,久之必将生变,化为恶鬼。凌非焉的处理方式完全没错,可凌非茗为什么要阻止她呢?
凌非茗仿佛看透了初一的心思,转而问道:“非一师妹,想不通为什么吧?”
初一点点头。
凌非茗解释道:“ 若花妖只是取她性命,非焉毁她肉身防她尸变,我自不会拦。但是……“
借着月色和画舫灯火,凌非茗蹲在陆念薇身旁,仔细观察。片刻,悠悠念道:“不愧是上古花妖,实在狡猾,她到底还是想赌我们不能发现吧?”
凌非茗用指尖轻轻向下拉动陆念薇的左眼下眼睑,虽然很细微,但也足够初一看清楚。一颗如小痣般的黑点轻卧在陆念薇的眼窝中,就像河蚌中的珍珠。
“妖转!“初一见状,惊讶不已。
凌非茗点头,从随身的青囊中拿出小帕子擦了擦手,向初一道:“此番出来,不求你有多大建树,但要处处留心,多看多学,多长些经验,将来才能为独当一面的涂明弟子。”
的确,要不是此番随凌非焉与凌非茗出来,这两年来在闻圣院书中所学还不知哪日能亲眼得见。初一记得书中确是记载过花妖一脉有在人类眼中种下花种的邪术。通常被选为宿主的人在花妖种下种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而且是身心俱灭的彻底死了。待花种吸收尸腐之气生根发芽后,便会从眼中向四处蔓延,上达脑部,侵入其中,下达心脏,缠绕其上,然后再全面侵袭全身。这时,已经死去的宿主便会产生一种复生的假象,能走,能言,还有个别宿主会残留几丝生前最重要的记忆。但实际上,这些妖转的尸身早已永失心智,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花妖操纵的傀儡,毫无情感。
于是初一郑重道:“非茗凌尊说的极是。若不是非茗凌尊细心发现,我也会将她当做尸变的尸骸,以伏鬼咒除之。然而,伏鬼咒只适用于诛灭人类的魂魄,已开始妖转的宿主正处于半尸鬼半妖物状态,即便用伏鬼咒化其心头煞血,宿主也依然会复醒过来,化为妖身。”
“唉……”凌非茗叹口气道:“月圆月缺,周而复始;亡者五道,循序轮回。可惜这姑娘被花妖噬了魂魄,侵了身体,难免要沦为行尸走肉,再无转世,也不可安息了。“
凌非焉没有参与凌非茗与初一的讨论,默默转身看向湖中倒映的明月。
她思考着这女子的性命本就回天无术,又面临着妖转的结局,眼下她们能做的,唯有兵分两路。一路,在画舫之中耐心等候,待这女子复醒完全化为妖魔后,再以降妖咒除之。但要等上多久?她们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花妖越厉害,妖转所需的时间就越短。宿主生时体质越好,妖转所需的时间就越长。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随时随地,毫无预兆。
而另一路,则需尽快上岸。去那前来天御宗求救的人说的状元巷首、梧桐楼查探。按他所说,上古花妖就是隐了妖气在那里兴风作浪,谋人性命。
显然,凌非茗也想到了这点,她与凌非焉道:“本来到了苏南就准备直奔梧桐楼,没想到一进城就察觉这湖中有妖气弥漫,更没想到那花妖竟敢在你我眼皮底下害人,完全没把我们天御宗放在眼里,真是有够猖狂。可惜这么一位丽质佳人就此殒命,不如非焉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这船上守着,一路去那梧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