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娘立在窗前,单薄的身子恍若一叶扁舟,在海面上孤独飘零。回想起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她的心仍忍不住轻轻颤抖。
“我自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如今已过了二十个年头。我娘曾是这里最红的花魁,而我爹……那个负心的男人,也不过是同其他男人一样,只会用花言巧语哄骗到我娘的情意,然后将她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碎。”
声音悲怆犹若天边的哀嚎,积压了多年阴郁终于在顷刻间爆发。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爹是谁,曾经我问过我娘,她一直和我说我爹已经死了。可从周围那些人的眼神里,我知道,我爹并没有死,我娘是在骗我。可我没有多问,我知道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哪怕我再想知道我的亲爹是谁,我都没有问过只字片语。直到我娘临终前,她才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薄娘望着窗外的树影,斑驳,轻拂,“娘说,她同我爹并非在这里认识的,而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她的家乡刚刚受灾,一大家子人都会洪水冲走,她的爹娘为了救她,将她绑在一棵树杆上,这才使她没有被洪水淹死。等到潮水褪去,整个村子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其他的村民连影子都找不到。”
“她想方设法,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解开了束缚在身上的绳子,从树下落下来的时候又摔断了腿。她答应过她的爹娘会好好活下去,所以哪怕浑身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她还是强撑着,断断续续地爬了一日一夜,爬到了附近的一个镇子外。那个镇子由于地处较高,所以洪水并未对其产生多大的影响。”
“由于她当时躲在草丛后面,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那时到处都是灾民,就算有人看到了,那么多灾民又如何能够救得过来呢?娘以为她这次一定是死定了,可没想到碰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你爹吗?”叶昔迟看不上她脸上的神色,但她的声音里,却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黯然。
薄娘不置可否,缓缓转身,眼底一片伤感,淡声道:“他将娘带回了府里,让府里的丫鬟给她置了几件新的衣裳,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为她接骨。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娘的身子慢慢地复原了,精神也好了不少,不出两个月,就已能够下床走动。他日日都来看望娘亲,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派人四处去寻她爹娘的下落。时日久了,娘也知道他喜欢她,娘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只是一直不明白他明明有着优越的家世,却为何会看上她一个无依无靠,甚至是就快死了的人?几次三番想问,可话到嘴边,却仍是没有问出口。”
薄娘顿了顿,在他们身边坐下,继续道:“就这样过了半年,娘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因娘自幼习舞,所以平日里也会在房里练练舞蹈打发时日。也正是那一日,被他发现了娘的秘密。自此之后,他更是对娘殷勤百倍,终于有一天,娘经不过他的一再甜言蜜语,答应了同他在一起。”
沈凝烟撑着下巴,仿佛在听故事一般,“若是你娘与你爹互相喜欢,在一起在并非是件坏事。”
说着,她悄悄地瞥了一眼叶昔迟,默默地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他也喜欢上自己呢?唉,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叶昔迟正好也望向她,察觉到沈凝烟略含无奈的目光,不由一怔。沈凝烟并没有发现他看着自己,又是摇头又是无声叹气的,倒弄的叶昔迟满头雾水,差点以为她是在为薄娘的娘亲所不甘。虽然自己也隐约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可薄娘似乎还没说到哪里吧?就算她也猜出来了,作为一个听故事的,就不能等人家全部说完再感叹吗?若是在街边那些茶寮里听说书,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不被别人赶出去才怪呢!
薄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哪里顾得了屋内的两人已经开始各怀鬼胎了。她边回忆边道:“起初的一段时日,他们过得很幸福。娘以为她的一辈子便是同爹在一起,可却没想到,爹的生意惨败,家道中落,短短十日,家里能变卖的东西统统都卖光了,却仍是还不起所欠下的债务。爹遣散了府上所有的家丁和丫鬟,带着娘离开了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最后将整个府邸卖掉才还清了债。可那时的爹娘,早已身无分文。”
“爹说在凉州有亲戚,所以想带着娘一块去凉州。娘早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听爹这么说,她当即就答应了。可不幸也就此开始,待娘第二日一早醒来,身边已不再是他们露宿的破庙,而是高床软枕,莺莺燕燕,那个男人却已不见踪影。”
“你的意思是,你爹将你娘卖到了这里?”叶昔迟不敢相信。就算有男人再无情,可薄娘的娘好歹也是他的妻子,他又怎么能狠下心肠将她变卖到青楼这种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