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烟疑道:“公子为何要我扮作李姑娘的模样?”
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叶昔迟沉默了一会儿,道:“想必李姑娘疯癫的事情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她的那位‘夫君’就不可能不知道。你想一下,如果换做是你,忽然见到一个人人口中的疯子重新站在了你面前,并且神志清晰,举止正常,你会不会害怕呢?”
沈凝烟摇头,肯定道:“不会。”
叶昔迟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沈凝烟道:“我既没有做过对不起李姑娘的事情,她的疯癫亦不是由我造成的,我为何要害怕呢?”
“说的不错。”叶昔迟点头,又反问道,“可若是这件事因你而起,你又会作何想?”
经他一提点,沈凝烟忽然恍然大悟。她懂叶昔迟的意思了。假设李姑娘的病与她的那位夫君无关,那么他再见到李姑娘时,最多也不过生出几分尴尬之色,纵使当初李姑娘真的对不住他,两人如今已井水不犯河水,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绝不会与姑娘家一般见识。可若是他心中有鬼,那么再见到李姑娘,一定会有所忌惮,届时只要他们稍加套话,不信他不会道出实情,事情也便水落石出。
此乃妙计也!
沈凝烟赞道:“公子此计甚妙,相信定能得知事情的真相。我现在立刻易容成李姑娘的容貌,待会儿就去找那个负心汉理论!”
叶昔迟按捺住她急不可耐的性子,温言道:“这倒不急,今日一早我已让司琴去打探那个人与倚翠轩老板的关系,想必就快回来了。方才在成衣铺的时候我问过老板,他已承认半年前李姑娘也曾与她夫君前去买了一件同你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只要等司琴回来,你换个容貌便是。”
沈凝烟闻言拧起了秀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语气幽幽,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失望,用只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嗫嚅道:“原来这件衣裳,竟不是公子特地为我买的。”
想不到她白高兴了半天,不过是他的一个计谋,并非出自真心。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该怎么做,可自己还在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
叶昔迟见她脸色不好,却不知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惹得她不开心,遂低头凑近她,询问道:“阿花,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沈凝烟只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心里积压的委屈忽然莫名地开始滋生,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又涩、又痛。
她念了他那么多年,爱了他那么多年,可他呢?却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易了容之后留在他身边,她知道他认不出自己,所以她未曾怨过他分毫。可这些日子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他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或许在他的心里,那句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承诺,根本只是他的信口胡言,不值一提。或许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殆尽。或许他不是不肯透露,而是根本不记得了。
强忍着眼里泛滥的泪花,沈凝烟咬了咬唇,轻轻摇头,“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一下?”
出去?叶昔迟更加疑惑,只不过是易个容,他又不是没有看过,怎么忽然要赶他出去了?可沈凝烟低着头,顺着耳鬓垂落的发丝又正好将她的侧脸挡住,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好由着她,应道:“好,我这就出去,你好了叫我。”
沈凝烟没有出声,亦没有动作,直到听到身后的门被合上的声音,才将头缓缓抬起。铜镜里,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泪痕深深。
屋外日头正盛,风止树静。
叶昔迟才出门不久,司琴就满头大汗地从另一侧的楼梯口跑来。
“公子,公子!”
“慢点走。”叶昔迟低低地笑道,“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司琴道:“都打探清楚了。”
“哦?”叶昔迟挑眉,推开旁边一间房门,径自走了进去,在桌边坐下。不知怎的,耳边再次浮现出沈凝烟方才略带失望的话语,心里不由一揪。
他听到了。
她说,原来这件衣裳,竟不是公子特地为我买的。
叶昔迟不明白这种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眼下有要事在身,他也不愿多想。理了理思绪,对跟着他一同进屋的司琴道:“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是,公子。”司琴垂首站在一旁,慢慢地将他今日一早的所闻尽数告诉叶昔迟,“方才我按着王氏给的地址去了孙秀才家,哦,这个孙秀才正是李姑娘的夫君,名唤时初。孙时初的家境并不怎么富裕,家里有两位高堂及一个姐姐,平时的生活都是靠父母与姐姐做点小生意来维系。听他的邻里说,孙时初自小苦读,寒窗十年,是扬州有名的才子。孙家父母很久以前就寄希望于他,盼他他日能考上状元,上京谋个一官半职。是以他的家人对他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甚至为了让他不耽误读书,半点活都不让他做,这也养成了他闲散慵懒的性子。却未料前年上京赶考,孙时初不仅没考上状元,连个进士的衣角都没摸到。离家前孙家父母几乎把这些年来攒的所有银两都给了他当盘缠,可他回去的时候,却已是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