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便有些饿感慨。
事实上他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存着这个心思。近来的这番变故,别的倒还罢了,却让他猛然意识到,他的那些女人们,似乎没有几个真心待他,而他待她们,也不过如此。
细想起来,他那些炽热的感情,几乎全部给了柳挽月,可他与柳挽月,最后也不过如此。她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然而当时,他也的确存了赐死她的念头,只不过被她抢先了一步。
她太了解他,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回,索性干脆利索地离开,如此,反而在他心里永远不会离开。
再深厚的感情,如果是以算计欺骗开的头,到最后也无非是黯然收场。他也曾私下让人探查过糜芜与崔恕的过往,最后却发现,他们两个一开始,走的似乎是他与柳挽月的老路。锥心的滋味,他一个人尝过就好,不必让她再尝一遍。
崔道昀点头说道:“既如此,也好。朕即刻就命宗正寺和礼部安排起来,给你选一个好的封号和食邑,如此一来你就过了明路,今后也有了倚仗,即便朕百年之后,你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满心的欢喜中突然掺进了一丝酸涩,糜芜嘟了嘴,带着点娇嗔说道:“不许陛下说这种丧气话!陛下的气色比前些天已经好多了,如今披香亭那边菊花开的正好,我扶您过去赏花好不好?”
“朕有些懒怠动,就在这里待着吧。”崔道昀偏过头去看水中的游鱼,又折了一枝细细的竹枝在水面轻轻点着,引得无数锦鲤都过来唼喋,“昨天朕去看叶才人了。”
糜芜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说的是静妃,可静妃不是跟郭元君关在一处吗?
“叶才人她,看起来命不久矣。”崔道昀道。
当初把静妃跟郭元君关在一起,他原是存心惩戒静妃。虽然没有证据,然而他心里,却是认定了静妃暗中与叶茂天筹划谋逆,郭元君虽然贬为庶人,但她在宫中经营多年,性子又那样强势,静妃跟她关在一处,自然要吃些苦头。崔道昀原想着惩戒一番,等差不多的时候再让静妃搬出来,谁知才短短一个多月,再见到静妃时,她竟然憔悴成那幅模样,看看熬不过这个冬天。
“叶才人很是怨恨朕。”崔道昀道,“昨日朕过去时,她不肯见朕,后面见面之后,又把朕骂了一顿。”
骂了些什么话呢?他如今记性不大好,也记不清楚了,但大致是说他过去只恋着柳挽月,冷落她那么多年,又骂他虚情假意,将她关在永巷里折磨,却又在她要死的时候过去看她。还骂他偏心到了极点,无论是她还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从来都不被他放在心上,在宫里活得像个影子。
在此之前,崔道昀从来没想到,那些不被他关注的妃嫔们,心中竟然存着这么多怨恨。
糜芜撇撇嘴,道:“理她呢!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如意,就觉得全是别人的错,那个宋婉容样样都不及她,不也高高兴兴地到处听小道消息,每天都欢天喜地的吗?叶才人自己贪心,总想要这个要那个,求不到就怪别人,陛下不要理这种糊涂人。”
崔道昀笑了下,道:“哪有那么简单,这后宫里面,就是天底下人心最不得自由的所在,无论是朕还是叶才人,甚至郭庶人,都被困在这里,好处只有那么多,除了彼此踩着挤着,互相算计,也找不到别的出路。”
他看着水中的游鱼,道:“你看这鱼在水里,多么自由自在,朕希望你也是这样。宫里并不好,会困住你的。”
糜芜觉得鼻尖有点酸楚,心里却暖到了极点,轻声道:“我知道,我听陛下的。”
“好,”崔道昀温声道,“朕这就吩咐下去。”
午时跟前,崔恕回到福宁宫,向皇帝禀报祭祀之事,待事事回复完毕,正要走时,崔道昀却又叫住他,道:“六郎……”
崔恕站住脚,回身问道:“父皇有什么吩咐?”
要告诉他吗?话到嘴边,崔道昀却又犹豫起来,想了想道:“没什么,你回去歇着吧。”
崔恕见他神色有些古怪,心里便存了疑惑,原本还想着得了空问问今天走后宫里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一回去后,手头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忙起来便丢下了,直到第二天,礼部将拟好的几个封号递上来以后,崔恕才知道,皇帝有意收糜芜为义女,已经吩咐宗正寺和礼部,筹备册封公主的各项事宜。
崔恕这一惊,当真是又惊又怒。
午膳过后,崔道昀正在看折子,只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崔恕的声音道:“汤升,陛下在里面吗?”
看来是知道了。崔道昀放下折子,扬声道:“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