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些日子里情形一天不如一天,崔恕心里早有准备, 然而当真到了这个时候, 仍旧是一阵锥心刺骨,才知道对皇帝的感情,原比自己以为的要深厚, 从来都割舍不断。崔恕胸中噎着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听皇帝说道:“让你七弟,也过来吧……”
崔祁煦自从被圈禁之后,再没见过皇帝,此时叫他过来,既是父子之情割舍不掉,也是防着郭元君贼心不死,趁着混乱再生祸患的意思。崔恕心中蓦地一疼,都到了这时候,皇帝还是记挂着许多,他颤声叫道:“父皇,您且歇一歇,不会有事的……”
崔道昀勉强笑了下,道:“让他们,都过来吧。”
等糜芜得到了消息急急赶回宫时,几名皇子都守在寝间,她却是不能进去,只能万分焦急地等在外间,心里越来越慌。
脑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万一皇帝熬不过去……
一念至此,只觉得天旋地转,只得扶了椅背站住,深深地吸着气,眼睛瞬间便湿了。
到此时才知道,皇帝才是她能安心的底气,皇帝才是她如今所依仗的一切,可是现在,皇帝要走了。
耳边听得寝间里低而轻缓的说话声音,又过了片刻,崔奕琛打头,几名皇子陆续走了出来,倒数第二个是哀哀哭泣的崔祁煦,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崔恕,红着眼睛低声向她说道:“陛下让你进去。”
糜芜再顾不得许多,三两步跑进去,入眼便看见崔道昀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太医正在扎针,糜芜忙蹲在他身前,带着笑说道:“陛下,我回来了。”
“外面好看吗?”崔道昀轻声问道,神色依旧像平日一样平和。
糜芜强压着心中的恐慌,让那个笑容更加自然一些,轻声说道:“好看,腊梅开了许多,不过看花的人比花更多,到处都挤得厉害,还有人带了酒菜在树底下吃……”
她絮絮地说着,有一些是真的,有一些是出自想象的热闹情形,心里有个微弱的希望,也许只要她不停地说下去,皇帝就不会有事。
崔道昀看出了她的惶恐,带着点微微的笑意,轻声道:“以后照顾好自己。”
糜芜怔了一下,心里那点迟钝的疼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然而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轻快地说道:“才不要呢,我只想要陛下给我撑腰。”
“好,朕给你撑腰。”崔道昀微微抬手,想要像从前那样去抚摸她的头发,然而只抬起一点便落下来,只是看着她笑了下,道,“朕没力气,抬不起手了。”
糜芜连忙握住皇帝的手,道:“陛下想做什么?”
“没什么。”崔道昀抬眼看她,低低地说道,“六郎很好,你再仔细想想吧,不要委屈自己,可也别对他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