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嗤一声,宙斯的理智回笼。他倏忽想起什么,转动指间黑金色的指环,沉吟道:“潘多拉那里,有没有好消息传来?”
雄鹰迟疑片刻,从半空中飞了下来,它没有做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它没办法给宙斯一个好消息,因为潘多拉在进了海界以后,就和它彻底断了联系。
“嗯?说话。”
得不到那鹰的回应,宙斯的声音放沉了几分,带上了几分不悦。
他只觉得雄鹰磨磨蹭蹭,不是个合格的信使该有的样子,倒没想过潘多拉会背叛他的计划。他在神王的宝座上坐了太久,早被自大蒙住了双眼。在他看来,众神合该听命于他,顺从于他,他就是天生的王,天上地下最矜贵的神!
如今,这位三界中最矜贵的男神,又把主意打到了潘多拉的盒子上。他想,他散播的那些流言,终究是由涅柔斯来解释。只要涅柔斯自己不在意,别人说再多也无用。但是潘多拉的盒子不一样——
“改过自新,寻得真爱”的海皇波塞冬,要是在刚刚结婚的时候染上瘟疫,而且是受貌美的女神潘多拉的诱惑,打开她装满灾厄的盒子染上的病疫,即使是涅柔斯也会心生不满吧?
不提他可怜的儿子安菲特里忒将在这段婚姻关系中沦为小丑,只说他们作为合作对象,波塞冬如此朝秦暮楚,管不住自己的身心,又怎么能让涅柔斯放心呢?
宙斯越想越觉得潘多拉是他的一步好棋,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难得耐心地垂问:“潘多拉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你如实告诉我。”
宙斯了解他的神使,他们有着同样的个性,同样的好大喜功。如果潘多拉顺利完成任务,不消他问,雄鹰就会主动邀功请赏。现在他问了几遍还没有得到回答,可见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雄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告诉宙斯,它已经失去了对潘多拉的掌控。但在它的预料中,它如果实话实说,只怕承受不住宙斯的雷霆怒火。要知道这位神王陛下最是喜怒不定,他随时可能劈下一道神雷,让他和这殿宇一起化为灰烬。
“嗯?你还不说?”宙斯掀起眼帘,眼神淡漠,眉宇间又含住几分不耐:“难道——你要我催你?”
那一刻,雄鹰被彻底震慑住了。它几乎忘了怎样飞翔,忘了怎样呼吸。它怀疑,它即将奔赴死神的怀抱——
万幸,宙斯的另一位使者忽然来报:“神王陛下,海皇波塞冬刚刚穿过厄瑞波斯,往冥界去了!”
“冥界?”
宙斯的目光移开些许,教雄鹰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它就看到宙斯展眉,忽然附掌大笑起来:“好样的潘多拉,她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你怎么也不替她报喜呢?”
什么大事?
被轻轻一瞥,雄鹰也反应过来。海皇波塞冬和冥王哈迪斯一直不太合得来,这是众神皆知的事。如今波塞冬前往冥界,能有什么事呢?总不会是为了修复那可笑的兄弟情谊。那还有什么能促使波塞冬去那死气沉沉的冥界?就只有瘟疫了。
看来——潘多拉得手了!
雄鹰也为这个推测欣喜,它绕着宙斯飞了几圈,嘴里发出低沉的鸣声,又迭声说道:“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宙斯最欣赏的就是它这一点,它最懂怎么讨他欢心。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到酣畅时,又收敛了笑容,眼神好像沁着冰霜:“波塞冬啊波塞冬,想不到你也有求人的时候!”
他想,只有经历了瘟疫之苦,经历了求助无门,才能让那自大至极的男神认识到一点——他斗不过他!
宙斯冷笑一声,等着看波塞冬的好戏。
与此同时,冥界,汹涌着黑色浪涛的痛苦之河河畔,撑船的卡戎正靠在摇摇晃晃的渡船上,等候着过渡的亡灵。他是黑暗神厄瑞波斯和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儿子,是冥河唯一的船夫。在这条流淌着无尽痛苦的河流上,只有他的渡船能够顺利驶向彼岸。
因此,他在冥河上做起了“生意”:哪个亡灵要想过河,就得支付他一枚银币,如果拿不出钱,就会被他拒载。当然,作为冥神的他也不敢过分贪婪,要是为了几枚银币扰乱了冥界的秩序,铁面无私的冥王哈迪斯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实在倒霉碰上了穷光蛋,只要对方乖乖在冥河边等上一年,他再不情愿也会免费载他们过河。至于那些等不及了,作死要淌冥河的,就算最后被森白的骷髅手拽进河里,从此沉沦其中,也换不来卡戎一个同情的眼神。
世人皆知,钱财是行走人间的一个重要通行证,其实在冥界也是一样。
卡戎拈起一枚银币,对着雕花的那面吹一口气,又用衣袖揩去那微潮的湿气,半眯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欲望不被满足的渴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