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明不在意地笑道:“都可以。”
徐砾没有再反驳施泽让他下不来台,转头把买的小零食摊在桌上,和祁念分享宝贝似的一起吃起来。
这晚徐砾虽然不当值上班,但台上的兼职歌手调音准备时,他嚼着香芋糖,把那一板剩下的扔给了施泽,然后上去跟人说了几句,那人把吉他递给他便下去了。
酒吧里充斥在耳边的喧嚣随着渐响的琴声安静下去,周围光线幽暗,徐砾坐在不大的舞台中间,头顶的灯一亮,乳白色的光斑柔和地照下来,把地上的影子照得更深,也把徐砾的面庞照得雪亮,闪烁明亮的眼里泛起桃花。
徐砾想起的是曾经在学校报告厅拥挤的二楼看绛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施泽出现在宽阔耀眼的舞台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情看着台下。
那天晴空万里,秋风习习,报告厅侧开的天窗下阳光灿烂。徐砾浑身发热,被湮没在人堆里,是那么不起眼。施泽在看所有人,可徐砾感觉自己也是被看到的那一个。
他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情,做着校园青春时代最澄澈的好梦。
徐砾现在只有一张高脚凳,一片小小的空地,不多的听众,但他看到施泽在看他。
他唱的还是这些年在酒吧谋生早已唱得滚瓜烂熟的一首粤语歌。
临近尾声,响完最后一个音,徐砾叹息一声,世界好像由此安静了一秒。
他唱的是:
“如何承受这好奇,你有没有爱我的准备?”
“跟我回家吧。”
施泽在他们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站在绿藤屋檐下,这样回答:“我下午答应了煤球,一起回去把他放出来。”
就在他们下午去过的那里。
施泽从小在云城西城区长大,现在彻底搬来了东城区,到父母家往返时总要跨桥穿河而过。
回去的路上徐砾原本静止一般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却突然开口说起了这些年。徐砾说他怎么带上母亲的骨灰坐了四个小时的巴士回乡下下葬,其实就是埋进土里;说他剩下的一点高利贷没好意思告诉万阿姨,就快还清的时候被讨债的追上门,那人打破了他的脑袋,他一刀捅进了那人的肚子,鲜血淋淋。徐砾说自己怎么进了看守所,怎么带手铐,怎么被提审,怎么在里面待了三个多月。林小远就是他在看守所里认识的人之一。
徐砾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好听,他声音冷淡平静,偶尔挤眉弄眼笑一笑,一副乐观豁达的乐天派模样。但施泽听得很煎熬。
他们回了施泽的家。
施泽的房子很大,客厅看起来没怎么布置过,但房间里很不一样,虽然一看便很死板,但收拾得干净无尘,大床上铺着深蓝色的新床单,被子平整得没有褶皱。床对面是一个书柜墙,楠木桌下铺着深灰色的厚软地毯。
施泽把门关上,煤球被放进了屋子,蜷着躺在地毯上,像一团连眼睛也找不见的更厚的黑色地毯。
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有着家的味道。
徐砾洗完澡后穿着施泽给他准备的睡衣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那床蓝色的被子,歪头看着施泽把灯熄灭。
他很累了,在黑暗里,他感觉施泽靠近过来,浑身变得很热。施泽把胳膊压在他的身上,手握着肩膀慢慢收拢回来,便将人搂紧到怀里。
施泽摸着徐砾的手腕吻了徐砾,不疾不徐但氧气在一点点被挤压出去,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暧昧轻微的声响。徐砾在窒息感中张嘴咬了下去,口腔里翻涌起血的味道,炽热而浓烈。
可紧接着,施泽在徐砾脸上摸到了一手湿凉。
“徐砾,”施泽愣着了,轻声唤道,“怎么了?”
他低头不管不顾地又吻上去,边擦着徐砾发热的脸颊上的泪水,边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慰,心慌无比:“怎么哭了,没关系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宝贝,我爱你,别哭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
徐砾推着施泽,把手遮到眼睛上,带着哭腔骂道:“谁让你来找我的?不是你说的滚吗,我不爱你,没爱过你,混蛋!放着你的大好前程来找我干嘛?”
施泽心如刀绞,感觉氤氲的水汽滚烫扑来,他怕徐砾呛着,搂着徐砾坐起来仍然抱在怀里。
地上的煤球也顿时跑过来嘤嘤直叫,脑袋架在床边动来动去,发亮的眼睛着急瞪着。
徐砾呼吸困难间不受控地让眼泪流得更凶,终于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