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变成哑巴了,”施泽把手机扔回给他,反手拉着座位往后退开两步,“把有的人的电话删一删,我说过,我不喜欢,否则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徐砾攥着手机,竟然想对一些从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深究起来,问道:“继续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施泽看着徐砾的脸色心里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又觉得憋闷起来,懒得再等看他删与不删,径直站起来往外走了。
下了公交车走到家时,天已经半黑,徐砾熬过公交车司机在路上左一窜右一窜颠簸得令人想吐的车程,一下车就想起了似的,脸上被照着手机白光。他边回去边找出黄臻的名字,按下手指头便删了。
小区里挂着蛛网的路灯幽幽发亮,一齐照下来,徐砾整张脸变得尤为惨白,像涂了层透明的蜡,额头还渗着一点汗珠,皮肤上的血色全都被遮了去。
“哎哟喂,这谁啊!”阿汤隔得老远看见他便夸张地喊起来,三两步凑上去,嘴贱道,“被你老公打了?”
徐砾摁灭手机,脸上又被理发店门口的彩灯照着,更说不上多好。
“我先打你一顿,让你撅自己店门口今晚都做不了生意。”徐砾对了他说起狠话倒还是利索。
“是么。”阿汤眼睛上下转着,瞧见他脖子上的不明痕迹,手快往徐砾身后一拍,见徐砾瞬间带上了痛苦面具似的,压低了声音笑道:“原来是约会去了,怎么一脸受了虐待的样子?”
徐砾一把甩开了他,咬咬牙往后靠到树上,冷笑着说:“我可不是受虐狂,你跟别人玩捆手捆脚小游戏手上被燎了泡连工都上不了被骂的时候,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我这只是走路回来走的。”
“啧,我可没见过人约完会回来这副样子的。”
阿汤悻悻哼了一声:“所以以我的体质告诉你,你那同学看着就凶,像会家暴的样子,真不知道你这种小胳膊腿怎么喜欢得下去。”
“又不是我让他那么凶,让你才见过他一次就被凶到了!”徐砾积攒了一下午的冤屈,此刻非要打赢这场嘴仗不可,“他就是不凶我喜欢我对我好呗!你虽然不大嘴巴,下次能不能别老提,像我故意在炫耀一样。”
阿汤看他倔强的模样倒是笑了,说好好好,不提了。
徐砾站树下说了一通更累了,他半睁着眼,像是终于放松下来,迷朦一阵,又说:“阿汤哥,我今晚可能不出去了,能不能求你件事?”
“现在又求我啦?”
徐砾伸手捞捞阿汤哥的细胳膊,笑道:“明天你要是早上开门在菜场门口看见有卖花贩子的来摆摊,帮我买一盆小吊兰吧。”
“你怎么不自己来买?”阿汤挑挑眉说。
“我明天还要上学,总不能一大早来守着,其他地方买太贵了,阿汤哥,我给你两块钱跑腿费呀。”
“谁稀罕你那两块钱!先把吊兰钱给了再说。”
徐砾嘻嘻一笑,从口袋摸了十五块给他,然后撑着膝盖站直起来,在昏昏暗暗的灯下恢复了平静又面无表情的样子,拖着脚步回去了。
在黑暗中,徐砾拧开了家门。客厅里虽然没人,却亮着灯,徐砾手撑着墙壁把鞋脱下,拖鞋也没穿就穿过房间往同样亮着灯的阳台走去。
“妈。”
他看见徐砾母亲站在阳台上浇花,他们家唯一的一盆吊兰,水从壶里流出来,啪嗒打在茎叶上,再淅淅沥沥从盆底流出,一部分水珠溅回阳台的地上。
徐砾连忙上去拦住,从他妈手里夺过了水壶:“都说了不要再浇水了,全流到地上了。”
徐砾母亲握住他不撒手,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伤心地蹙着眉说:“叶子枯了,徐砾,叶子枯了就得浇水!”
徐砾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强行拗开手腕把水壶拿走放到了地上:“已经浇过了,等今晚浇完明天再晒一晒太阳,它就会变绿了。来,你该去睡觉了,我等一会烧水,我们吃了药就睡了,明天它就是绿的了,妈。”
徐砾母亲茫然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深陷下去,在不断地努力中像是逐渐相信了徐砾的话,虽然长期卧于病榻如今令她丰腴的肌肤也干瘪下去,但她那双眼睛依然亮起来。徐砾母亲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给他擦了汗,被徐砾叫了一声,才依依不舍般笑了笑,点头跟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会我打电话给万姨,明天中午再去诊所找陈医生来,看看,好吗?”
徐砾母亲侧躺在床上说:“我今天写了二十页字,你去看看。”
徐砾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