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是喊着,可心里是慌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嘴一抿,刚才的狠戾都变成了无助:“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
薛白离开了,这天大地大,他还剩谁呢?
薛白没有回答他,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道叶昭对他恨之入骨,甚至跨过一道黄泉都无法磨灭。
实在是太累了……薛白撑不住睡意,头脑逐渐昏沉,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叶昭颓然坐在床边,看着被子里紧裹着的瘦削的人,一切言语都没有了。那些爱恨那些纠缠,在如今的生死面前都苍白无力。
怨也好,念也罢,如果人都没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想让薛白就这么离开,原来看到他潦倒至此的模样他不会高兴,他没有丁点感到高兴。
他就这么留了下来,强硬地留了下来。
他开最贵的补药,日日不间断地熬给人喝。他照顾薛白的起居,一丝不苟。被褥买来几床,把人裹得密密实实,不叫冷气渗进去一丝。
薛白任他折腾,事到如今,任何举动于他来说都不过是累赘。唯有离开,唯有离开是他最好的解脱。
叶昭端着粥进来时,薛白正抱被倚着床看窗外。连绵的阴雨停了,外头终于放晴。日光照在人身上,久违的暖意包裹着全身。
叶昭却不满意,径直走过来把被子拉起,里外三层将人裹好,这才又拿起桌上的粥。
薛白微微摇头,不想喝。
“昨晚就没吃,”叶昭端着碗僵在半空,“你不喝怎么能好。”
他还当昨晚是薛白没胃口,今日一大早特意到市集买了鱼肉,选了肚腹肉最多的一块,将鱼刺挑尽,揉成丸子煲进粥里。
“绶之,我有些累。”薛白道,“想晒晒太阳。”
薛白的脸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红,叶昭还当他又发烧,伸手探了探:“热么?”
“不热。”薛白摇头,“你放着吧,我待会儿就喝。”
叶昭不依不饶:“我看着你喝。”
薛白端起那碗粥,温凉正好,喝得也比平日快。粥喝尽,丸子一个也没吃。
叶昭接过碗,看到碗底的丸子:“……不吃么?”
薛白笑笑:“我累了,让我睡睡吧。”
叶昭只好起身,刚扶他躺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不能睡!”他猛然转身,眼看薛白要闭上眼,他喊,“你别睡,你别睡,师父……”
他知道了,他想明白了,他知道为何薛白浮着一层潮红。那不是热,那是虚红,那是人之将死、阴阳离决的征召!
他不能让他睡过去!
他拼命想将人拉回来,薛白合上的眼却好像疲惫得再也打不开,只能看到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
薛白说:“绶之,师父最后给你补一堂课。这叫除中,外热内寒,阴阳将绝之征。你不如摸摸我的脉,这叫雀啄脉,是难得一见的死脉。”
“师父,师父你别闭上眼,师父……”叶昭哪还听得进去,他把人紧紧揽在胸前,企图用自己热气把人拉回来,恨不能把自己的阳气分他一半。
薛白摸索着他的手搭到自己脉上,缓缓地想要并齐那颤抖的三指。
他缓慢笑着说:“这种脉象,记住了。以后生死之事切不能含糊轻视,无论对待哪个病人。”
最后,他耗尽最后的力气叹息:“如果可以,忘了我吧。所有怨恨与痛苦都叫我带走,你什么也别留下,好么。”
不等他回答,薛白已经彻底停了呼吸。胸膛的起伏不再,握着他三指的手终于倏地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