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商丽歌甚至以为公子是想替她绾发。
男子为女子绾发有种特殊的意义,若不是夫妻之间的亲密之举,便是男子在对女子表达爱慕之意。
商丽歌瞧了瞧公子的神色,公子,应当只是觉得她的长发碍眼而已。
商丽歌从他手中接过珠钗,几下将长发绾起,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
闻玉瞧了一眼便垂下双眸,漆黑的眼睫盖住了所有神色,拿着锉刀的指尖却久久未动。
周大家给的十日之期转眼即至。
当日那首曲子众人皆只听过一遍,能记住其中几节或是几段已是不易,更遑论要与之相和。
然楼中姑娘还是使出浑身解数,或改用琵琶、玉笛、瑶琴等各式乐器演奏,不说复刻得一模一样,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又或是将曲子改编成舞步,水袖、盘鼓、甚至是拓枝舞,短短十日融汇其中,更是难得。
周沐楠一直沉默瞧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众人揣摩不出周大家的心意,一时之间踌躇不前。商丽歌瞧了几场,此时抱着琴袋道:“周大家可否让我一试?”
见周沐楠点头,商丽歌方在台上坐下,抽开包裹着的琴袋,露出里头的乐器。
周沐楠的瞳仁猛地一缩:“这是瑟?”
是瑟,且是五十弦的瑟。
古语道琴瑟和鸣,只是这其中的瑟百年以来已渐渐销声匿迹,只闻琴声不闻瑟音,着实遗憾。
商丽歌手中的这张瑟瞧着只是最基础的框架,还保留着木材原本的气味颜色,不曾上漆着纹,看着格外简陋。
“这是你做的?”
不等商丽歌开口,已有声音道:“十日之内怎可能作出一样乐器,且是失传已久的瑟?”
商丽歌神色不变,只道:“确实是我所做,不过我只是将一半成品修补完全,它能重现于世,还是因为前人之手。”
周沐楠试拨了几下,却觉音色清质空灵,比其外貌要强上许多。
“不错。”周沐楠点头,“你奏来听听。”
商丽歌抬手鼓瑟,然所奏之乐与周沐楠那日弹的曲子无一节相似,可以说,是一首全新的曲子,且按曲调填上了词: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商丽歌声色清越,配上这曲调却尽是婉转哀思,明明一字一句都不带泣音,却听得人心口发涩。
周沐楠的眼角似有水光闪烁,然转瞬之间又神色如常,他深看了商丽歌一眼,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众人此时才从歌声中回神,听到此言皆是神色怔愣。
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起身道:“周大家为何择她,只因她制成了失传的瑟吗?可她也说了,那本就是半成品,她运气好捡了便宜,又胡乱填了首词,连曲调都没和上,周大家判她赢,小女不服。”
说话之人正是听雨,她与听雪是一同长大的姊妹,如今听雪被发卖,她一人留在红楼之中,对商丽歌可谓恨之入骨。眼下见她得周大家青眼,如何甘心。
听雨虽不安好心,然她的话却也叫不少人认同。众人大多不解,为何因此就择了商丽歌?
周沐楠道:“我出的那首曲,并不在于是何种乐器所奏,也无所谓是歌舞乐中的哪一种,曲中深意,不过情之一字。”
那首曲子,诉说的是生离,亦是死别,故而众人听完才会觉得心有戚戚,情难自已。
“曲调千万,无论悲喜皆是抒情。她所奏的曲子与我无一处相似,曲调歌词却又处处相应,她听出了我曲中之意,无论曲调如何变化,她都能与之共情,乐之一字,此为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