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赏灯没什么兴趣,你们要是想玩,就自己去玩。”江画笑着摆了摆手,“除夕那日的傩戏是从前没见过,所以稀奇想看,这花灯便不稀奇,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便只是热闹。”徐嬷嬷笑着说道,“赏灯看灯,杂技百戏,斗舞角力,便是大家一起玩耍热闹,过节就是要这份热闹。”
江画支着脑袋在旁边坐着,道:“在宫里呆久了,是不是出宫以后都觉得无聊起来了,感觉这些热闹都没意思?”
“娘子这是闲下来了,所以觉得没事可做,又觉得没意思。”徐嬷嬷陪着她坐下来,“从前在宫里不都是绕着圣上来?圣上要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在外面,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子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画笑了两声,最后叹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刚出宫的时候高兴过头,便觉得万事都好,这么几个月下来一直空空闲闲,倒是又觉得无聊。”
“娘子别嫌嬷嬷啰嗦,年轻女人如娘子这般年纪的,多半已经嫁人,相夫教子,所以日子过得忙碌,便不会觉得无聊。想想看,一大家子又是婆婆姑子,又是妯娌孩子,或者家里还有侍妾争宠,想闲都闲不住。”徐嬷嬷说道,“娘子要是真的嫌日子无聊,那嬷嬷就想法子给娘子相看个汉子回来,那日子就立刻热闹起来了。”
江画听着这话略无语了片刻,认真看了徐嬷嬷一眼,见她似乎没在说笑话,自己倒是憋不住笑了:“那我为什么要找个汉子,就图他能给我头上顶个婆婆,再带着一堆小姑子大姑子嫂嫂婶婶之类的热闹么?”
“那寻常女人,就是这么热闹起来的。”徐嬷嬷相当认真,“要是娘子想要那份热闹,倒是也容易得很。”
“可别,我可不想要。”江画连连摆手,“要找也不能找这种热闹,这是添堵,可不是热闹。”说着她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要是我出宫就是为了找个男人让他来气我,那我干嘛出宫啊,我在宫里,没人敢来气我的!”
“可这不是刚才娘子你说太无聊?”徐嬷嬷笑着看她。
“那还是无聊着吧!”江画笑着摇头,“等上路往江南走就不无聊了,可以走走看看,也不必在家里避嫌什么——在京中便不行,我就怕哪天露面,忽然被认出来,又是惹祸。”
这也是她觉得无聊的原因了,在京城她现在是没法自由自在地在外面走动的——别的不说,京中命妇多,且多半见过她,看到了总是多生事端,除夕时候出去玩是戴着面具可以挡着不叫人看,上元节戴帷帽那就等于没什么遮拦,总会被看到,她不想冒险。
徐嬷嬷当然也明白她的顾虑,方才说那些也不过是在逗她开怀。她把装着丸药的匣子放到一边去,又把雨具拿出来一一检查着,口中道:“娘子也不必太避讳,启悟前儿出去的时候遇着了吴王身边的那个小吴总管,宫里面现在是太子做主,圣上病着,什么都不管了。既然当初太子和吴王敢让娘子出来,就不怕娘子露面的。”
“总是麻烦,还是算了。”江画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还是摆了摆手,“何苦给他们添麻烦?不过两三日,服被收拾好,便往南去吧!”
徐嬷嬷笑了笑,便也不再劝她上元节出去玩了。
过了两日便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自然便是赏灯,到了夜晚,京城中坊市燃灯,光若白昼。
都不用出门,便也能看到城里城外的璀璨灯光,几乎把天上的月亮光芒都给遮住了。
启悟带着庄子里一群小孩子出去玩了一圈,回来便带着一串花灯来送给江画,口中笑道:“娘子今日不去看灯也好,外头人山人海,差点儿把我们都给挤散了。安福门外面今年扎了二十丈高的灯轮,据说上头有五万盏灯,上头都是金玉绮罗,圣上和太子吴王亲临,大家便都往那边挤着过去了。”说着便是一笑,他又道,“我们想挤也挤不过去,便去建宁寺里面转了一圈,给娘子请了祈福的花灯回来,送给娘子。”
江画笑着把花灯接了,道:“这福气不能我一个人得,也分给你们,等会儿就去找个地方把这些花灯给放到天上去。”
启悟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道:“能得娘子两分福气,便够我这辈子用了。”
于是一行人拿了花灯走到外面空旷地方,找了纸笔写了心愿,塞进灯中燃起来,在热风灯光下,便都飘向了天空,摇摇晃晃,朝着远处去。
江画抬头看着天上这些飘远了仿佛星子的花灯,又想起了那日在水里飘走的河灯。
她短短时间内许了这么多愿望,不知哪一个会实现。
徐嬷嬷拉着启悟后退了几步,低声问道:“你还敢去建宁寺,不怕被人看到?”
启悟先看了一眼江画,又看了看左右,才道:“我哪敢去?那是我一进城,就被太子身边那个陈品盯着了,然后他带我去见了太子。”
“这灯?”徐嬷嬷眉头都要拧成麻花。
“太子给的。”启悟光棍地摊手,“我不想要,但我不敢不要,太子说给咱们娘娘的。”
“没有娘娘了,你赶紧改口。”徐嬷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都两清了,怎么还送花灯的?”
“我是个阉人,我哪知道!”启悟也翻了个白眼,“说不定就是感激感恩,恩同再造之类的,想送个灯来回报一下。”
“……”徐嬷嬷半晌无语,抬眼看向了庭院中的江画,她抬着头还在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