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都在私下里悄悄议论乞也夏是特木根的儿子, 而非孙子。这一说法最初传进都达耳朵里时,他还只当笑谈,可听得多了、日子久了,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 乞也夏, 这个他原本最自豪最疼爱的儿子就渐渐成了他的眼中钉。大儿子图木格又在其中煽风点火,都达甚至生出了除掉乞也夏的心思。
乞也夏不想死, 所以前段时间他刚刚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或许是哥哥。”乞也夏坐在帐内灌了一口酒, 笑着同赵野补充了一句。
都达是他的父亲也好,哥哥也好, 既然威胁到了他,他便眼也不眨地除之而后快。在巴舒族杀父兄无罪,为了可汗的位置, 手足相残、父子操戈已算常事了。
两人在帐内把酒交谈正欢。
乞也夏放下酒壶,对赵野说:“我今日过来,还特意备了份礼赠与你。”他深知赵野的癖好,投其所好。
赵野平生除对奉都城皇宫里的那把龙椅心心念念之外,最好美人和酒肉。冀州家中姬妾众多,乞也夏去过一次,赵野一一引他见了,还提出要送他两个共享美色。
只是他不好这一口,自然婉拒了。
乞也夏拍拍手,其塔风便捧着一只画轴从帐外走了进来,靠近赵野后将手中画轴徐徐展开,待入画之人的样貌与身形完整地展现了出来,才说道:“此女名为善兰琼,乃大周长公主徐月义女。”
听这人的声音,赫然是孙明秋。主仆二人伪装了容貌潜入奉都城,乞也夏花费数月得到二皇子徐显的信任,摸清了不少大周的机密。
对于大周这位二皇子徐显,赵野曾数度嘲笑大周后继无人,如今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居然是他这样的蠢货。
当年河州的戍将庞安护着圣驾奔至青州,在路上还将自己的小妾献给了徐昌。他这小妾年纪虽大,却风韵犹存,很得徐昌的喜爱。皇后当时子嗣艰难,后来平安回到奉都,杀母留子,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二皇子徐显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孩子。
徐显也是从萧夏口中才得知,他的生母赵商正是被赵野赶出冀州的母亲,二人实乃同母兄弟,还曾天真地企图以血脉亲缘为由,将赵野谋做靠山,亲亲热热地称他为兄。
不过徐显并不是赵野的母亲所生,他只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被抱进宫中换走了真正的二皇子。赵商预感到命不久矣,生产当日便将亲生儿子托付给了她的情人——追随她一路从冀州辗转到河州,又来到奉都城的亲卫。
赵野站起身。
画上的黄衫美女蹙着眉,手指捏着琉璃玉杯,眼中含愁,身姿动人。作画之人笔触也极为细腻,将美人连发丝都勾勒得纤毫毕现,画中人几乎要活过来了。他双目炯炯,不由走近细细端详,微露垂涎之色。
乞也夏站在他身后,慢慢地带着笑意说:“这份厚礼如何?我可是为赵将军寻到了一位绝世美人。待赵将军攻入奉都城,登上皇位,此等美人岂不是你的囊中物?”
赵野抚掌而笑,赞道:“大善!”
……
圣斋会后,刘母在恩扶寺外大闹随即自尽身亡一事,以及她说的那些话,凭风四散在城中,很快就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她那番话成了悬在头顶的宝剑,令长公主始终无法安枕,辗转几日后花费千金请来道士跑去刘家镇压刘母和刘仲山的亡魂,很是闹出了一些风波。连在深宫中的太后都有耳闻,将女儿叫进宫中狠狠斥责一通,不许她再继续胡闹下去。
刘家寡母与儿子相依为命,两人先后惨死,也无族人为其伸冤,不过是成了城中的一项谈资,最多惋惜几句。还没过几日,奉都城诸人也已经没有心情继续谈论此事了。
因为赵野大军压境,奉都城的天都是乌沉沉的,正如每个人的心情。如今城中严阵以待,街上肃肃,最常见的是穿着重甲的士兵列队跑过,兵甲相撞声铿锵,闻之心紧,百姓闭户不出,人人自危。
这次赵野来势汹汹,各处烽燧频频传递军情回奉都,也只是让皇室的人一日比一日紧张。胡王升不畏死,请旨迎战,但所有人都知道赵野这一次敢来必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且有苏青和巴舒族相助,几股势力联结攻打奉都城,一路人无人能拦,厚重的城门已经变成了单薄的最后一层屏障。才刚经历过新年繁华的奉都城迅速坠入冰窟,几日间天差地别。
圣上徐昌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被赵野逼得弃奉都城于不顾,逃命去青州的那段狼狈日子。那一次路上皇后也受足了苦头,不愿回顾,如今再听到赵野的大名,便忍不住将自己关在寝宫中崩溃流泪。
很快又擦掉眼泪,强作镇定,站出来安抚着各宫妃嫔。
二皇子徐显主张求和。
他的表现过于懦弱,令圣上无比失望。而且除非大开城门,禅位于赵野,否则又有什么筹码能使他甘愿退兵?
因此朝中多数大臣主战。虽三皇子带走了一批良将,老将军唐天风和窦益仍在,与胡王升皆愿殊死一战,誓不肯降。
正当此时,赵野却忽然派使者入城。此举并非是故意来耀武扬威,而是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任命他为两镇节度使,封他做武王,并向圣上讨要一个名叫善兰琼的绝色美人。
使者在殿上将画轴打开,展于众人眼前。赵野要求画中的善兰琼明日以盛装出城,届时城内要礼数齐备,宾客满堂,遥贺他新喜。
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