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孙御医到底对他还是颇有提防,又见苏木槿在侧,想了想回道,“回殿下的话,皇上操持国事,日理万机,又因先前早已积郁成疾,体力不支,故此才会病来如山倒。”

而她则在静静地守在殿外,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遐想间,孙御医正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殿下,看他的神情,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到底是喜是忧。

她本想上前问个究竟,却见谢弋起先上前道,“孙御医留步,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一摔,苏木槿好半天也没能缓过来,头脑昏沉不说,伤口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咬碎了牙齿,嘴唇发白。

谢弋知晓他并未说实话,更知晓他心中有所顾虑,便浅浅一笑道,“原是如此,想来是我多虑了……”

有一瞬间的沉默,两人皆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谢弋才开口说道,“自然,孙御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有您在,我也就放心了。”

谢弋微微蹙眉,见她这般神情,连忙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许多事上天早有安排。”

孙御医听后,倒没有太多的神情,只是道,“殿下过奖了,实不相瞒,皇上已是油尽灯枯,命悬一线,殿下需得趁早做些打算。老臣就先告退了!”

也不等谢弋再问什么,孙御医转身就走。这样的话,让苏木槿难免身子一沉,脸色阴暗,悄声道,“昨日在生辰宴上,我瞧着父皇精气神十足,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孙御医见他推着四轮车缓缓靠近,便也跟着近前几步,恭敬回道,“老臣见过端王殿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谢弋轻轻挥手,让旁人通通退了下去,所问之事,同苏木槿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永庆帝微微叹息,目光落在谢瑞的脸上,又很快收了回来,“朕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朕今日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话音刚落,又猛呛了几口,摊开掌心里头是一滩猩红的血迹,嘴角也残留了不少,脸色也愈发苍白了。

谢瑞赶忙上前,轻轻抚了抚他的胸口,“父皇,眼下您身子正虚,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也不迟啊!”

“朕要说……朕生怕再没有机会了……”永庆帝说着,又挣扎着最后一点余力,缓缓坐起身来,“阿瑞,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悔恨?”

“父皇,您身子不好,更不能多费心神,胡思乱想了。”谢瑞在看到那一摊血迹的时候,神色却异常平淡,嘴角掠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阿允,阿琛,阿稚,是朕没有保护他们,更让阿允和阿稚误入歧途,”永庆帝道,“天要亡大卫啊!”

谢瑞没有答话,虽然青州的事,他已经借着谢稚的手,逃开了所有的罪责,但这一切怕是父皇也早已发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叫自己先下手为强。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对于永庆帝来说于事无补,对于谢瑞来说,是有恃无恐。

“父皇节哀吧,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五弟,十四弟也泉下难安啊?”谢瑞也默默留下泪来,“要怨就怨造化弄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朕想过了,在众兄弟中,你最有胆识,最有魄力,待朕走后,你便好好辅佐你七弟……朕把江山交到你们手中,也算不负先皇的厚望。”

听闻此言,谢瑞脸上的阴鸷狠戾一闪而过,沉默半晌后,缓缓道,“父皇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卫国不能没有您。”

“扶朕起来,你替朕研磨,朕要拟旨……”他的神情全然也被永庆帝瞧在眼底,只是不动声色。

但,着实太令人失望了。

谢瑞搀扶着他在案牍前缓缓坐下,抬手研磨,将毛笔递到他的手里,屏气凝神,“父皇,当真已经决定好了?”

永庆帝微微颔首,目光在宣纸上走了一遍,转而道,“阿珩自小聪慧过人,胸襟宽广,遇事沉着冷静,波澜不惊,朕相信他也能治理好国家,更有你在旁辅佐,朕没有什么遗憾了……”

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跃然在纸上,墨香四溢,谢瑞不得不变得警觉起来,本想再等等,见机行事,但一想到昨日自己下在父皇酒里的毒药已经起了作用,便再也等不及了,淡淡道,“父皇,儿臣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永庆帝停下笔,心中从一开始的失落,但现在的绝望,让自己一步跃入无间地狱的人,究竟还是眼前这个疼爱的皇子。

“儿臣以为七弟,虽有治国之才,但无帝王之心。这天下而言,对他来说,怕是抵不过儿女情长。”

谢瑞最是知晓,他们之前心存芥蒂,就是因为谢珩对苏木槿穷追不舍,连请赐婚圣旨。虽然现在父子俩也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但不得不说,这仍旧是最致命的心病。

只要父皇想到这一点,那么未来的国君就绝不可能是谢珩。自然,谢瑞也清楚,众多皇子中,自己出类拔萃,但从来都不是父皇眼中最佳人选。

他是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