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她停下手,翻转花瓶,一个用簪花小楷写成的‘珩’字,跃然在眼前。

“茯苓,送花的人走了吗?”她问,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茯苓自小不识丁,这花日复一日地送来,自己也不曾留神花瓶,要不是今日想砸碎了去,怕是这个谜团仍旧会被蒙在鼓里。

“小姐,送花的那人,天没亮就送来了,说是带露水的时候,花容易成活。奴婢便没有留她,让她先走了。”茯苓想了想道,“小姐若是想见她,奴婢这就去把她找来。”

“不用了,”她说着,把花瓶按原样摆回到了花几上,随即问道,“茯苓,早膳备下了吗?”

“回小姐,都准备好了,今日膳房熬了燕窝粥,还温热着呢。”茯苓说着,轻轻走上前将搀扶着她,出了内室。

送花的事,她已经有了眉目。一想到裴彧背后的龌龊样,哪里会是这种贴心人。便是明指着叫他送花,恐怕送来的也只会是些俗气登顶的,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里,她越发后悔了起来。

前一世,自己没少给谢珩冷眼看,平日里看起来分外傲娇的人,哪想背地里竟偷偷琢磨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真叫人摸不透。两个人平日里交集甚少,便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偶遇了,也没少挖苦对方。偏偏谢珩不以为然,竟真叫他把那赐婚的圣旨给讨了来,实在是霸道至极。

从前每每想到此事,她便吃不下饭,把自己困在房中,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不愿意说话,更不愿意见人。但经历了前一世,那诡谲云涌的多事之秋,就更觉得这一世光阴的来之不易。遐想间,她不由地舒展了眉头,浅笑起来。

这时,院子里有脚步声纷沓而至。苏木槿闻声忙起身迎上前,甜甜地唤道,“爹爹,哥哥。”

“妹妹,”听到妹妹唤自己,苏元青也顾不得身上沉闷的官服,几步上前,将她拥在胸口,揉了揉脑袋,满脸宠溺,“我的好妹妹,可想死哥哥了。”

“都多大人了,成什么样子?”同样是一身官服的镇北侯苏呈怀紧步跟上,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三人落座后,苏木槿连忙给他们盛上热气腾腾的燕窝粥,“爹爹,今日是花神节,女儿想去花神庙给家人祈福。”

听她这么说,父子俩不禁面面相觑,苏呈怀起先放下了瓷碗,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最后是苏元青先开的口,“今日早朝,晋王殿下和裴世子因为你而大吵了一架。圣上龙颜大怒,要爹爹回来罚你禁足,好好面壁思过。”

前世斑驳的记忆又缓缓涌现在了心头,她记得,这场较量看起来实力相当,实则相去悬殊。

晋王谢珩的生母是宠冠六宫的徐贵妃,又有太皇太后的宠爱,其容貌与才思不可多得,在众皇子间更是出类拔萃。而相国裴子石靠的是祖上留下的一些功绩,才能够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两者相差甚远,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偏偏那裴彧又是个极好面子的,眼看已到手的人,怎能甘愿被谢珩先行请了赐婚的圣旨,占了上风,自然不依。

“爹爹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槿儿你就委屈些时日,暂且待在房中,等圣上气消了,再从长计议吧……”苏呈怀轻叹一口气,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布满了沧桑。

“爹爹无需忧心,祈福的事,不如让灵兮妹妹替我去吧……”苏木槿的脸上扬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乖巧地答道。

如若没有记错,当初就是自己以死相要挟,非要出府同裴彧私会。让庶妹有了可乘之机,去给相国大人和谢珩通风报信,险些让爹爹犯了欺君之罪,可谓一石二鸟,手段狠辣。

苏呈怀看着女儿的反应,也有些不敢相信,又不放心地追问道,“槿儿,你当真不觉得委屈?”

这个统帅二十万精兵的老将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令敌人不寒而栗,却对膝下这个如珠似宝的女儿,可谓是束手无策。

如今见她既不反抗,又不哭闹,宛如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样的欢喜,实在是太过突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她很快从父亲的目光中察觉出了顾虑,忙道,“爹爹,之前因为裴世子的事,女儿没少给您和哥哥添麻烦。女儿答应爹爹,从今往后,女儿一定听您的话,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一番话说下来,苏木槿也觉得鼻子发酸,热泪盈眶,父子二人也皆动容。

苏呈怀微微颔首,甚觉宽慰,伸手替女儿擦去泪水,红着眼眶道,“这就对了,是爹爹的乖槿儿!好槿儿!”

前一世,因为谢珩的这道赐婚圣旨,一时间在整个长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知道的,说她情比金坚,不知道的只以为她是个赔钱货,倒贴相国府。

听她如此回答,父子两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爹爹,我不明白,今日朝堂之上,圣上怎么就派出晋王和宁王一同去青州查案呢?按理说,这青州县令李耀宗曾是裴相国的门生,而宁王又与裴相国私交甚好,理应避嫌才是。”

用膳间,苏元青忽然忆起此事,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