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长安许久都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手里边是庶妹托人送进府的书信,上头写了她心心念念的情郎裴彧,被夫君谢珩削去了双足,赐了毒酒,一命呜呼。

茯苓看着小姐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几度哽咽,捧着燕窝粥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不饿。”她回道,轻轻地推开了茯苓的手,声音寡淡无力。

她本就骨架小,谢珩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搂着她,生怕一阵风刮来,就不见了踪影。可这整整三年,她哪一天不是在哀怨中度过的,便是身体再康健的人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她恨谢珩,恨到了骨子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谢珩对裴彧做出那一桩桩冷血无情的事来,却毫无还手之力。

这香是年前丹丹国进贡的,永庆帝将其统统赐给了后宫嫔妃们,而这些是晋王谢珩厚着脸皮去讨来的。当时因为这事,谢珩还被几个皇兄笑话了一段时日。好在这香,不但芳香袭人,还可以使屋内瞬间变暖。

三年前,谢珩顺理成章地讨到了圣旨,八抬大轿将她娶回了王府,却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奴婢是个粗人,不懂男人间的那些较量。可自您嫁入王府以后,殿下对您是百般疼爱,又岂会是表面上的惺惺作态?奴婢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如写封信给公子,让他帮忙想个主意吧?”茯苓转过头来,慢慢止住了哭声,双眼通红。

“来不及了”

兄长自七日前主动请缨,前往北疆,镇压流寇,一时半会回不来,而爹爹又在病中。想到这里,她的心又莫名地疼了一下,惹得她不由地紧咬了牙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薄薄的汗。

“小姐,莫要忧心了。今日是皇太后的生辰,殿下最晚明早便能回府了,小姐不如当面问个清楚。”茯苓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孔,既心疼又心急。眼巴巴地望着窗外,想着下一刻,晋王谢珩便会穿着狐裘大袄从风雪中走来。

但,庭院内只是落雪寂静。

“茯苓,去取个火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已是气若游丝。

“是,小姐。”茯苓低低地抽泣了几声,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内室。

不一会儿,茯苓便从外头捧了只小火盆进来,里头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如当年她对裴彧那样炙热的情意。

“信,”听到脚步声,她才合上的双眼又缓缓睁开,抬起纤细瘦弱的手臂,指了指了地上,张了张嘴,“烧了。”

谢珩向来是杀伐果断的人,倘若被他知道是庶妹在给自己通风报信。以他的性子,怕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想到这里,苏木槿的脊背还是不由地发凉。

“是,小姐。”茯苓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弯下腰去,拾起信笺投入了火盆之中。火苗吞噬下,信笺顷刻间化成了灰烬。

“待雪停了,你便差人将那支梨花簪子,给灵兮送去吧,”她顿了顿,憔悴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遗憾,连同眼里的光,也一并黯淡了下去,“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怕是等不到她的生辰了。”

“小姐”茯苓好半天没能说出半句话来,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双手抹泪,泣不成声。

“出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她轻轻扬了扬手,屋子的暖香让她的双眸越发变得沉重起来,倦意愈浓。

茯苓低低应了声,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昏昏沉沉中,苏木槿的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雕花镂空龙凤香炉上。

长乐宫内,永庆帝和皇后以及妃嫔们围坐在一起,个个满面春风,嘴里说的皆是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皇太后虽容貌不及当年,但一颦一笑间尽显端庄华贵。

虽年事已高,好在耳聪明目。面对跪坐了一地的皇子皇孙,眼里满是欣慰。和蔼地唤过他们的名字,将精致的糕点轻放到他们的手里。

“皇帝,怎么没见老三啊?”太后的目光在殿内游走了一遭,眉头微蹙,响起沉闷的问话声。

太后说的老三,正是宁王谢瑞。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永庆帝原本正与皇后说些悄悄话,听太后这么问,赶忙起身,“回母后的话,北疆流寇四起,惑乱于内,儿子便命他同苏元青一起前去镇压,也当是场历练。”

永庆帝的话音刚落,内侍太监刘公公从外头走了进来,在谢珩的身旁停下,随即弓腰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晋王殿下,方才府里派人来传话,说……”

刘公公顿了顿,看着气势压人的谢珩,不禁有些哆嗦,连手中的拂尘也险些握不住了,慌忙跪倒在地,“说是王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