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令生的圆润,皮肉白净,笑眯眯地舒展了眉目,好似一个弥勒佛。
骤然得了位高权重的平宁侯传召,也是很慌了一阵,急急忙忙擦着汗便来了。
“微臣不知侯爷远道而来,不仅有失远迎,还叫侯爷等着,实在是失礼,实在是失礼。”他陪着笑,诚惶诚恐地道歉。
卫枢提了剑鞘轻轻抵住他在胸前作揖的手掌,手腕微提,当是把人扶了起来:“不必多礼,本侯来得突然,范大人已经很是周到。”
逐寇的剑鞘泛着一阵阵的冷意,饮血多年的杀气即使没有刻意外放,仍让范怀成心间一凉。
他的态度顿时更加恭敬,白胖如面团的脸上低落豆大的汗珠,战战兢兢地为侯爷牵马。
看着侯爷身后乌压压一片精壮军士,个个一脸煞气,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范怀成欲哭无泪,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足足一二百人,他那小破县衙怕是站也站不开,更不用说招待他们衣食住行。就算他有心,这空空的荷包也无力啊!
胖胖的范大人欲哭无泪,只得骑了自个儿那匹瘦瘦的老马,慢吞吞地跟在侯爷身后。
卫枢瞧着他垂头丧气地样子,也是被逗得微微一笑,宛如冰莲乍破,坚冰消融。
范怀成出身河东范氏的支脉,自小家世不显,不过是靠着范氏嫡支的荫庇才得以科举入仕。
这人如他身材一样,心宽体胖,也无什么鸿图大志。想着朝野无人升迁难望,就安心在这偏僻的松阳县做了一介父母官,提前过上了告老还乡的退休生活。
松阳县的差役敲锣打鼓地走了一遍全县的驿站,可算是安顿下了那二百甲士。
范怀成自个儿腾出了县衙的正院,自个儿去后院与夫人挤了一院,恭恭敬敬地迎了侯爷入住。
捧砚忙前忙后,如一个老妈子一般为着侯爷的居住条件操碎了心。
“爷,这屋子又窄又深,潮湿的紧,眼下蚊虫又多,这可怎么住的下去?”
卫枢摆手挥退了自家聒噪的长随,对他的挑剔不做理会:“这些不过身外之物,莫要忘记正事。”
捧砚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夫人在时,侯爷时时念着风大天热,又是安排焚香驱蚊,又是吩咐人去粘树上聒噪的夏蝉,这轮到了自己,反倒是什么都不讲究了,真是稀。
他感叹着放弃了给侯爷提高居住质量,转而问起正事:“明里暗里的探子都已经放了下去,约莫十余天消息便会被递到东宫,留给咱们布局的时间不多了。”
“爷,您打算从何处下手?”
卫枢取了书案上的一本名册,抬手掷给捧砚:“夹金山遗孤。”
藏银案被被揭发,本就是戴震一党对着银山之下的原住民威逼利诱不成,痛下杀手,最终被人家的遗留的老弱妇孺拼尽全力上了京城,敲响登闻鼓,告了御状。
而今事情落幕,夹金山下的住民也渐渐沉寂,不为世人所提起。但他们亲眼见证藏银案的始末,由此着手,打开局面理应不难。
次日天光未明,卫枢早早起身,换了一身朴素地短打装扮,袖间隐隐透露出微隆的肌肉线条,昭示着那恐怖的力量。
宽肩窄腰,长腿笔直,整个人如一柄入鞘名剑,暗藏锋芒。
范怀成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塞了两口早饭,又不放心地拿了个馒头揣在怀里,急匆匆地追上打马欲去卫枢一行。
“侯爷果真勤勉实干。”他讪讪地笑,一张胖胖的脸上试图掩饰自个儿日日养老的羞涩。
卫枢黑眸有如泼墨,此刻端居马上,并未接他这茬话。
平宁侯于政事之上素来雷厉风行,毫不分心,只简要落下几个字:“范大人带路吧。”
……
夹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