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许久,观音院几顶接送香客的驮轿抬出了影壁,一个轿夫向另一个轿夫低声说道:“看清楚了吗?方才穿湖绿衫子挂水晶璎珞,在正殿上香的,就是顾和的女儿,魏谦想娶的女人。”

“看清楚了,”那轿夫面目平常,额角上的头发半遮住一条刀疤,看着却是不善,“等我再跟几天,摸清楚她的习惯了就给主子回话。”

翌日一早,顾和整装起行,魏谦带着亲兵护送,罗澍与一众同僚簇拥着送到城门跟前,顾惜惜同着罗氏又送到城外的十里亭时,仍旧是依依不舍。

顾和眼见时辰不早,便是再舍不得,也总有分别的时候,于是拉着罗氏低声道:“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乖女。”

罗氏忍着泪点头,哽咽着道:“你也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往家里写信。”

“好,我记下了。”顾和又看看顾惜惜,嘱咐道,“乖女,照顾好你娘,有什么事多问问你外祖母跟舅舅,但凡行动出门,记得多带些护卫人手。”

顾惜惜泪盈盈的,用力点头道:“阿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娘。”

顾和点点头,最后再看一眼妻子女儿,这才狠下心肠,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惜惜泪眼模糊,就见魏谦也跟着上了马,落在顾和后面半个马身的距离,慢慢地向前走去。

一时之间,心里空荡到了极点,顾惜惜握着帕子遮住眼,眼泪止不住便滚落下来,打在帕子上,凉凉的一片。

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马蹄声,却是向着她来的,顾惜惜恍惚着抬头一看,魏谦已经转身,正向着她疾奔而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他已经来到身前,一只手猛地勒紧缰绳,乌骓嘶叫着停住,顾惜惜茫然地抬头,魏谦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我。”

顾惜惜想也没想,跟着便点了头。

魏谦薄薄的唇扬上去,黝黑眼睛弯起来,向着她粲然一笑。

跟着一拨马头,乌骓如一阵疾风,瞬间走得远了。

顾惜惜犹自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但见长亭垂柳,天高雁飞,说不清千万种别情离绪,只在心头上绕着。

“惜惜,”罗氏狐疑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顾惜惜垂下眼皮,低声道,“没说什么。”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只等他回来吧,让他去说。

母女两个站在亭外又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这才乘车往城回去,车子驶进城门后,道边坐着喝茶的一人看见了,忙会了钱钞跟着起身,却是张韶。

他是来送顾和的,只是看见魏谦也在,便不想多生事端,于是没有露面,只远远跟着侯府的车马一直送到城门前,目送着顾和离开后,又怕罗氏母女两个有什么闪失,这才一直等在城门内,如今见她两个已经平安回转,便也准备回家去。

刚走出两步,却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飞地跟上了顾家的车马,张韶是个细心的,瞧见轿子里并没有坐人,便有些疑心,顺脚便跟着那顶轿子,夹在进城的人群,步往前走去。

一直走了一刻多钟,就见那顶轿子始终都跟着顾家的车马,张韶知道这种小轿多半是车轿行里出租用的,只是这顶轿子一路上并不曾招揽客人,也不像是要去哪里接人的模样,却让他越发觉得疑惑,不由得紧走两步,就要去看轿夫的模样。

却在此时,耳听见罗氏叫他:“张右史。”

张韶连忙回头,车子已经停住了,罗氏从窗户里露出半边脸,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才母女两个坐在车说话,顾惜惜眼尖,瞧见张韶一直远远地跟在车后,忙跟她说了,罗氏这才叫住了张韶。

张韶便没有说出一早过来相送的事情,只道:“早起想去送侯爷一程,不巧没有赶上,这阵子顺道回家去。”

他说着话,目光向边上一扫,那顶轿子已经拐进了道边的小巷子,飞地走了。

看来是去接人的轿子,可能凑巧与顾家顺道走了一程,倒是他多心了。张韶正想着,又听罗氏问道:“你后面约上刘主事了吗?”

张韶回过神来,忙道:“还没有,刘主事接下来几个月都没空,晚辈一直还在等着。”

他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关于他想入赘顾家的流言,心很是踌躇。那日母亲问起时,连他都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这流言竟然传到了母亲耳朵里,所以他为着避嫌,此后便没有再登顾家的门。

最近这段时间,他留心探听着,却发现流言突然消失了,这怪异的情形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原想着趁此机会再去顾家一趟,请见刘主事,可又赶上顾和要赴任,顾家整日里忙乱,他便也不好再去添乱,如今听罗氏主动问起,犹豫了一下便道:“罗夫人,刘主事近来还去贵府请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