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李安好端了牛乳,稍稍抿了一口,盯着镜低着头似在一心一意梳发的宝樱瞅了一会,见其没察觉,不禁扯了扯嘴角,这姐姐又跟自己较劲儿了。她也不打断她,扭头吩咐候在一旁的宝乔:“等会你随我去正院请安。”
“是。”
宝樱听着声,也没多言,梳顺了发,换了篦子开始束发。有时想想,也许当年正院那位在打夫人嫁妆的歪心思时,她和旬嬷嬷就该睁只眼闭只眼,容她一时,待姑娘的大事定了再与她纠缠。
可谁能想到三位舅老爷后几年竟都被外放,让姑娘在这京城没了倚仗,紧接着老伯爷又去世,又是三年。她现在只求老夫人身子安康,尽早从江南庄子归府。再这样拖下去,她家姑娘就真的什么指望都没了。
深秋时分,天亮得晚。卯初,李安好领着宝乔和莺歌出了汀雪苑,去往居东正院——籽春院。走在抄手游廊,尽管有宝乔和莺歌提灯在旁,也驱不尽周遭的黑暗。
宁诚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五进的宅子,靠近皇宫,占了丰和里弄三分地块。和宁诚伯的爵位一样,都是圣祖御赐。不同的是宅子归了李家,但宁诚伯的爵位却是五代即斩,她父亲这一代是最后一代了。
这在李安好看来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毕竟相比于那几家开国功勋,李家在圣祖立旗平四方时,可是尽跟着奉安国公府捡便宜,一滴血都没流。大靖朝建国一百三十二年了,皇帝换了六个,一个比一个狠。世家大族被割了一茬又一茬,血淋淋的。
而宁诚伯府能留存至今,全该感谢李家老祖宗血脉强悍,后嗣尽是无能之辈,翻不出什么大浪。天家也要脸面,不是什么东西都值得他们动手收拾的。
所以啊,要她说现任的这位宁诚伯爷,也就是她父亲,也别想着钻营官途了。挂在府门上的那块牌匾就是一柄悬着的大刀,皇家早收回,李家早安全。
可惜她父亲看不透,他也不想想出自奉安国公府的那位皇太后为何在新帝登基不到三年,就自请搬去了护国寺为大靖祈福,至今未回宫。
皇帝的生母懿贵太妃是活得好好的,但嫡庶尊卑有别,皇帝又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祖宗规矩在上,孝字当头,难道太后迟迟不回宫是怕皇帝不敬嫡母以懿贵太妃为尊?
第2章
李安好勾唇一笑,不再多思,注意着脚下的路。
已逝宁诚老伯爷除却外嫁的女儿,一共有三子。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宁诚伯李骏和二子李岩均为嫡妻黄氏所生,三子李和裕则是庶出。
现居于伯府的只大房和二房,三房李和裕在脱了父孝后就谋了外放,带着一家子去了任上,不出意外,近几年是不会回京。
大房宁诚伯李骏,原配燕氏体弱,入府三年无出,为李家后嗣着想便主动停了妾室的药,故李骏长子长女都非嫡出。
燕氏病逝于靖昌元年,留下一女。靖昌三年,李骏续娶,至今膝下已有四子五女,均居于伯府偏东向。
二房李岩,不成武不沾,在礼部混了个闲职,娶妻周氏。周氏手段厉害,李岩后院妾室不少,但其两子一女,均为嫡出,居于伯府东南向。
汀雪苑是宁诚伯原配燕氏在世时为女儿择的闺居,距离主院并不远。李安好自六岁搬入,便没挪过地。只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三人就到了籽春院外。
守院门的婆子掐着点呢,也不用扒着眼睛去看。从两年前老夫人离府去了江南一个月后,三姑娘来正院请早安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如往常一般,不敢怠慢,朗婆子抄着两手,弓着腰慢跑两步迎上,笑眯着眼睛小声问候:“三姑娘安。”
提灯走在主子右后侧的莺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今日分外热情的老娘,心起了疑惑。
李安好只当没瞧见朗婆子的这份异样,弯唇一笑问道:“母亲起了吗?”
“一刻钟前,郝大姐刚领着茹娟几个端了水进房,”朗婆子稍稍又往前凑了一步,低语说道:“江南来人了,昨晚上到的。”
江南?李安好敛下眼睫,面上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今儿是九月二十一。自入了秋,天是一日比一日寒凉。照这情况,不出意外京城会像往年那般,挨不过十月就会地冻。
祖母年岁已老,祖父故去,她更是悲恸至极,身心难免受损,想来是经受不住天寒地冻。掀起眼皮,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不住桃花目的星光,李安好微微颔首:“那就麻烦朗嬷嬷去向母亲请示一声。”
“好好,您在这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朗婆子后退两步,便步进了院子。微蹙稀疏的眉头,她也是真想不明白伯夫人的心思。按说燕夫人病逝只留下个姐儿,对这后进门的算是好事。
可瞧现下这境况,三姑娘十九了,伯夫人还坐得稳当当的,就叫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之前三年,伯府守着孝,不宜走动也就算了。
可出孝这大半年呢?她守着籽春院的门户,对这来来往往是清清楚楚。这大半年伯夫人参加的大小宴不下十场,带庶出的四姑娘、五姑娘赴宴,就偏偏不记得身份最贵重的那位姑娘。
走至正堂门口,朗婆子清了清嗓子,开口禀道:“夫人,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站在院外的李安好静候着,也不刻意去听院内传出的动静。里面那位出身勇毅侯府钱氏,是现任勇毅侯的庶六女。勇毅侯门非跟过圣祖的开国功勋。一庶出能嫁予宁诚伯做续弦,全赖她有个得宠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