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桥闻言脸色一阵又一阵的难看,其实他一眼看到那个尺寸要求时,他心底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
他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而谭师傅他们更是设计了三十几年的服装,一般不会在设计上有什么差错,而且在这个行业里一般客户要求裤长,臀围、腰围、腿宽等大部尺寸没问题就行,像前袋后袋等小部位尺寸有个别一点误差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偏偏这次邦特顿公司就抓住这一点误差作为理由拒不收货,这怎么不让人觉得不妥?
庄桥头疼不已地开会讨论了一会后就让庄青昙和其他两个老业务去跟对方公司再洽谈洽谈,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最后得到的回复是不但是对方坚决拒收,还拒不退还之前所支付高达上千万的佣金和面料钱!
得知这个消息,庄桥简直不可置信地更加火大,大发一顿脾气把办公室都差点砸了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圈套!一个大陷阱!
那家间商分明就是打着替国外著名服装企业供货的幌子却趁机利用合同的细微漏洞来进行欺诈,怪不得之前一直都没派人过来督查生产过程,他还以为对方公司太过于信任他们公司才这样,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收这批货……
庄桥气急攻心之下当即联系了好几个律师过来,可当律师仔细看过合同后却一个个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直说这合同挑不出任何毛病,错在于他公司没有严格履行合同的规定,别人有权拒收货物,日后就算要打官司,最终也会是百分百的败诉。
听到这样的结果,庄桥一颗心终于彻底沉下了谷底。
足足十几万件衣服,成千上百箱货在仓库里堆积如山,每一件都比以往高出一倍的成本,佣金,耗资巨大,如今已经差不多亏空了公司将近一半资产!再加上他之前又抽取了很大一部分资金去投资北阳古镇那边,直接导致公司现在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投入生产其他订单,一时间偌大个蓬勃发展的企业就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如坠冰窟,瞬间惨淡了下来。
面对这样糟糕的状况,庄桥不得不想办法去销掉这批货,然而偏生这些衣服是按照外国人的体型体格来设计生产的,对国内的人群不太合适,也没多少人会喜欢那样的风格,这条路还没开始就行不通了。
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庄桥最后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北阳古镇那边的投资上去,就期盼着它赶紧升值。
可谁知从去年等到现在,不但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政府那边的件也没公布出来,本来他还想再等等看的,可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终于等不下去了,直接花了大价钱去托人探最内部的消息,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打听出一个晴天大霹雳!
北阳古镇将成为未来重点的经济开发区这一计划在年后就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暂时搁置了下来,将来启动日期不定,但却绝对不会在这两年内……
庄桥霎时间只觉得一股血液从脚底窜上头顶,整个人傻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回过神,当场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就好像十九年前那个从顶峰掉落到谷底的人生大挫折再一次降临到了自己身上,而这次还要更惨重!
而庄青昙这个作为外贸套牢大单的开发者,作为怂恿庄桥投资北阳古镇的始作俑者,她在事情一爆发后就直接失踪了一个星期。
在证实了裴域当初让他不要投资的话却被庄青昙颠倒是非,又问了齐家那边当时并没有保证那个消息是准确的之后,庄桥再一次暴跳如雷了起来,没有心脏病都要气出了心脏病!
姚欣在家一个劲地骂他生了个扫把星,一个劲地数落他过于信任这个女儿,直接酿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而庄桥脸色沉得能滴水,裴域和齐梭那边他不敢去当面质问,可当下庄青昙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他一时连个斥责的对象都没有,直接憋屈得在几天时间里就熬白了几十根头发……
零碎的几块石头丢在湖里,只听到‘叮咚’的几声泛起了圈圈涟漪,然而还没等湖面恢复平静,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地砸在湖里,激荡起高高四溅的水花!
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庄家几乎是眨眼间风起云涌,再度陷入了极其危难的僵局……
相对于庄家的吵闹混乱,此刻蓉城安远风景区净林墓园却祥和安静一片。
庄青昙一身白色长裙站在上千上百林立在央的一面墓碑前,看着那镶嵌在石碑里那张小小照片上的女子,眼神漆黑而深远。
那张照片是苏萝生前所有照片最美的一张,在芳华正茂的年纪拍的,容貌与庄青昙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里面的她笑容灿烂而明媚,看不到一丝愁容和病痛,满满地洋溢着美丽和朝气,与临终前那一副瘦成枯骨的样子判若两人。
庄青昙伸出手指触摸着她,低低的语气破天荒带丝颤抖的狂热,“母亲,看到了吗?我真的做到了…”
“现在一想到那个男人此刻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就开心得不行,比得到任何昂贵的东西都还要开心。”
她紧紧握着墓碑的一角,嘴角带了点诡异的笑意,轻声道,“你也很开心是不是?”
“你放心,他的苦果很就要来了,还有那个贱女人……”
庄青昙眼神霎时间变得狠厉冰寒了起来,低声咬牙道,“我一定会让她的余生,比你更痛,更惨,更……万劫不复。”
半晌后,庄青昙缓了缓语气,像给母亲讲故事一样,轻声诉说着一切,“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
回想起这一年多来所做的努力,她开始对她低声呢喃道,“其实当时那个大单我心里也没底,只是直觉它不会那么简单才决定赌一把,然后期间用了很多手段掩饰掉一些细节没被庄桥发现,没想到最后还果真出事了,还有那个投资……”
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庄青昙就这样跟母亲倾诉了很多很多的话,在墓园里从清晨待到黄昏,直到梅雨天气的雨雾细细蒙蒙地在空飘落,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时,她才起身从阶梯上走了下去。
在出到墓园大门口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黑色轿车旁一个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