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知道父亲这一生最为浓烈的情绪以及所有的恶与好,全都一丝不漏地给了大伯,他对这个家里的人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妻子如此,宠妾也如此,儿子女儿也仿佛是供他利益驱使的棋子。
“找我什么事?”
顾廷抚已经收拾好画卷,仍如往常一般束于高阁之,回头看顾修神色有异,也未理会,重新坐在椅子上握着本书,等人回答。
顾修眼涣散的光芒终于重新聚拢,他看着男人低声问道:“您派宣叔去宁阳做什么?”
翻书的动作有一瞬地停顿,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会,顾廷抚便又神色如常地继续翻看,“不关你的事。”
“父亲!”
顾修一向温和,也从容,可此时他却像是被人激怒了一般,突然走几步,手按在桌子上,俯身逼近人,他红着眼,声音早就哑了,低声嘶吼道:“您做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我们想过?”
“您到底还记不记得您也是为人夫,为人父!”
顾廷抚轻轻皱了皱眉,目光看向顾修的脸,这是他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上回是因为宁阳关的事,到底还有些良知,他合了手上的书,低声宽慰道:“好了,不会有什么事,你就好好上你的朝,做你的事……若是真出什么事,你就带着你母亲妹妹离开这,别再回来。”
他相信以顾修的手段,这个还是能做到的。
顾修虽心早有猜疑,但听到这话还是心下一沉,“您打算和宁王做什么?”
顾廷抚蹙眉,“我说了,这和你无关。”
顾修看着男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地,使得外头晚风轻拍树枝的声音更为清晰,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看着男人哑声道:“父亲,您已经错了一次,别再错第二次了。”
他带着希冀的表情,恳求道:“您去把三年前的事说出来吧,还大伯和大哥一个清名,圣上见您检举有功,一定会从轻发落,等到您出来,我们一家人再好好过,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男人冷声斥道:“顾修,你疯了?!”
顾廷抚先前脸上那抹本就不算浓厚的温和早就消失不见,他以一种讥嘲,亦或是冷漠的表情注视着顾修,“你以为这世上的事,做了还能回头?当初你都没有救你的好大伯好大哥,如今来我面前装什么手足情深?”
似是懒得再理人,他不耐道:“趁着姬朝宗还没发现,带着你和你的母亲妹妹离开京城。”
“至于我是死是活,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他自知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称不上什么好人,所以他生死无谓,亦不必他们来为他费什么心。
“父亲……”
“出去!”
顾修抿唇,他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但最终看着顾廷抚淡漠的侧脸,终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从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却耷拉着肩膀,颓废至极,他一步步往外,门外月满天。
他忽然记起三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日子。
他无意知晓父亲做的那些事,急着来质问父亲,可父亲那会只是给了他一句话,一如今日的无情和淡漠,他说,“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当然可以去向别人检举我,可顾修,难道你不想要这样一个结果吗?”
“你被你的大哥压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只看到他顾天和,可曾注意到你?”
“若是顾天和没了,你就是顾家这辈最厉害的青年才俊,你再也不用被压在他的光芒之下……”
那个时候,他就像是被人蛊惑了一般,以至于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宁阳就传来了大伯和大哥身亡的消息。
而今——
他又再次面临着选择。
……
此时,一处宅院。
月上天,一个身穿紫衣的年轻人靠坐在一处软榻上,他的脸上覆着一张做工精美的金面具,露出精美的下颌,听到脚步声,他也没回头,仍握着酒壶,漫不经心地喝着。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