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谭邱却不敢放下心来。
这位姬大人一贯是这幅样子,看着温润如玉,一副再好不过的脾性,实则手段凌厉,往往在不动声色间就能探查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从前他外派查探的那几年,旁人起初也没把他当回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从来也没经过什么事,能有什么用?
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少不经事的人,在那两年不知拉下了多少贪官污吏。
再之后……
他就成了所有官员心的噩梦。
只要知道这位姬大人来了,当地官员哪个不战战兢兢?
谭邱虽然自问从来不曾参与过党政,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但在这个青年的面前,还是无端的生了一分惧,这会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颤音,“老,老朽和顾家并无什么往来。”
“唔?”
姬朝宗对这个回答好似并不意外,端详着棋局又落下一子,这才开口,“可我怎么听说,老前辈和顾家曾经那位首辅关系颇好?”
他这话刚说完,谭邱握着棋子的手便不自觉松开了。
这是玉石做的棋子,世间罕有,若是砸在地上可就毁了,他脸色一变刚想弯腰去抓,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就在棋子要砸在地上的时候,身边青年却轻轻松松伸出手。
白玉般的棋子落于他的掌心。
姬朝宗抬眸笑道:“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谭邱再也受不住,颤颤巍巍便跪了下去,“老朽从前和顾首辅关系是不错,但也只是品谈字画,从来不曾参与党政,后来顾首辅去世,老朽同顾家的往来也就少了,只是替他家小孙子诊治过几回。”
“哦?”
姬朝宗把玩着手棋子。
许是雨停了,外头的天色也变得亮堂了许多,白光透过轩窗落在手的白玉棋子上在这昏暗的室内折射出微弱的光芒,他支着下巴看着跪在地上的谭邱,“他家小孙子是什么病?”
“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
到底是自己老友的孙子,谭邱语气里也带着一些叹息,“出生的时候跟个猫儿似的,我们都以为活不过三岁,也是他命好,托生到了这样的富贵门第,打小灵芝、人参养着,又有太医院的人看着,这才勉强养活了。”
“不过这几年,顾家出事,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
谁不知道如今的顾家是什么样子?从前人参灵芝可以当饭吃,现在……他摇摇头,不禁又长叹一声。
姬朝宗想起那日顾攸宁捧着几卷画被人讥讽也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随意把玩棋子的手突然就收紧了一些……等他反应过来,眼闪过一丝怔忡,显然对自己这番举动也有些诧异。
“起来吧。”他把棋子随意抛进棋盒,玉石敲击,发出清脆的好听声响,而后继续看着棋局缓缓而言,“既然老前辈同顾家有些牵扯,便继续帮着去治吧。”
谭邱刚起来就听到这一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又听人一句,“姬某虽无善心,却也不会阻挠老前辈的医者父母心。”
这是什么意思?
谭邱心颇有些怪异,却也不敢说什么。
他这几年私下也想帮衬顾家一把,但一来实力有限,二来又在姬家,主子不曾开口,他一个做属下的哪里敢做什么?如今见人松口,心里也有些意动,可想起顾家当初犯的错,不免还是有些犹豫。
“可顾家……”
姬朝宗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懒出声,“陛下既然留下他们姐弟,便是不计较这事了,老前辈不必担心。”
谭邱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他拱手应是,“老朽明日就去。”
姬朝宗既不点头也不出声,仍看着那一盘棋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只有侯在一旁的杜仲面容复杂……他觉得,主子一定是被人夺舍了,要不然怎么会费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