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沈柔不是容易被说服的性子,哪怕是母亲,若不是真的让她信服,她也不会照做。那么秦姨究竟是说了什么,让沈柔改变了心意?
叶佳突然就觉得棘手起来,却又燃起了希望——看来这事不是不能挽回,只要知道秦姨和沈柔说了些什么,说不定就可以让她这对好友重修旧好了。
叶佳暗自想着,下了决心,抬目望去。
她看到歌姬们正捧着醒酒汤鱼贯而入,其几个走到沈柔身边,低眉敛首间媚眼如丝,欲拒还迎,而沈柔醉得很了,也不推拒,抬手就捏了捏那笑着的男乐伎的脸颊,又摇摇晃晃地揽过捧着茶碗的女歌姬,倚着窗沿,就那样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这情景恰被对面登仙阁的谢风玉看到,顿时,如玉公子微笑依旧,眼底却划过一丝暗昧不明的神色,不过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他回过神来,不再看窗外,而是一拂衣袖,对众人微笑道:“实在抱歉,谢某忽然想起家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众人听他说他与沈柔已然分开,着实震惊,还想再问,谢风玉却不愿再说,只想先行离开。
众人不好阻拦,只好把八卦心思压下去,笑道:“也罢,今日确已耽误谢兄许多时间,还是下次再叙罢。”
他们站了起来,准备送谢风玉一程,谢风玉也不推拒,只和他们一道往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那边沈柔喝了几口醒酒汤,又被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她不怎么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记得也不会在意,只推开怀里的歌姬,揉着额头四下看去。
她看到赵二一干人醉倒了七七八八,桌案上的精致菜肴已然冷腻,空气充斥着脂粉和酒菜的味道,忍不住蹙眉道:“啧,好闷。好叶佳,陪我下去走走吧,咱们去买胡饼和酥酪吃。”
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醉意,朝叶佳望去,而叶佳一向顺着她,自然是应了。
两人起身下楼,然而掀门帘的声音惊醒了半醉不醉的赵二,赵二登时蹦了起来,含含糊糊地嘟囔道:“沈大?叶佳?你俩干啥去?”
沈柔头也不回:“买胡饼,你去吗?”
“去,当然去!”赵二见她相邀,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脚步漂浮地跟着二人一同下楼,走到了胡饼摊边。
说起来,崇仁坊虽然是以旅店酒席出名,但路边有名小吃摊也不少,比如天香楼边的陈记胡饼摊,一手胡饼烤得焦香四溢,拿到手一掰开,撒着熟芝麻的酥脆表皮下,是香软白细的里子,吃到嘴里香甜满颊,配上新鲜的羊肉汤,汤里再加蒜末陈醋及茱萸,一口下去真是鲜香热辣,真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来得痛。
沈柔本还昏沉着,一闻到这喷香的味道顿时清醒了,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赵二也差不多 ,这纨绔天天喝酒坏了胃口,又几乎不亲自上街买吃食,是以这么新鲜的陈记胡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张牙舞爪,大手一挥就要了一打。
沈柔见状,干脆嘱咐他帮忙把自己和叶佳的那份也拿上,自己则准备去买酥酪。然而不凑巧,她一转身,便抬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登仙阁前,登时停下了脚步。
叶佳见她停步,初时还不知所为何事,然而下一瞬她隔着人流看到了被一众人簇拥着的谢风玉,顿时了然。
此时身侧人来人往,声音错杂,可叶佳眼尖,一眼就看清了那边谢风玉望着沈柔的眼神,一时蠢蠢欲动,甚至下意识要拉着沈柔去搭话。
可是谁知她还没对沈柔开口,那边便冒出来个抱琴的粉衣少女追着从登仙阁里跑了出来,在谢风玉面前站定了,仰起一张笑脸同谢风玉说起了什么,眼带着不容错认的好感与羞赧。
叶佳顿时把手收了回去,侧头去看沈柔,却见沈柔只是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谢风玉和那少女似的,悠悠然转身便走——却恰和匆匆忙忙,手提两大包胡饼的赵二撞了个满怀,额头直接磕到了赵二下巴上。
沈柔嘶了一声,伸手就作势要打,赵二见状,忙躲开道:“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抱着胡饼没看着路吗!”
沈柔才不听,只眼神不善地望着赵二,却见赵二忽然瞪大了双眼看向她身后,而后一个舒缓低沉的声音从沈柔身后极近处传来:“好久不见,沈柔。”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即使沈柔已然决意和他再无瓜葛,也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往日,那些两人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些他猜下最难的灯谜,把最大最美的兔子走马灯送给自己的上元节;那些他给自己剥粽子,又被自己诱逼着喝一杯又一杯雄黄酒的端午日;那些在国子监月下诗会上偷偷靠在一起的秋夜,在满城万家灯火下一起放鞭炮的下雪的除夕……一桩桩一件件,那样清晰。
沈柔心跳了一瞬,不过只一瞬,就恢复如常。
她转身道:“好久不见,谢郎君。”
第3章 互绿
谢风玉望着沈柔,忍不住想起三年前那个寒冷的春日,雪犹未停,沈柔便一封信来,说自觉与他缘尽,要好聚好散,从此做普通朋友。
谢风玉自然并不答应,可沈柔心意已决,竟见都不再见他一面,三年过去,谢风玉从惊愕无措到烦恼不安,最后心如止水,收起了自己房里有关沈柔的所有东西,放进箱笼上了锁,就当和她一别两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