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极为疲惫,气色也很不好,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的。见楚更出来,只好迎上来福了福身子,小心翼翼道:“安伊,见过太子殿下!”
楚更倒是没有料到她会来找他,面上一派冷漠无情的样子,看向她的目光毫无温度。她既向他见礼,他便也虚虚还了一礼,却连一个字都懒得对她说。
安伊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太靠近他,她捏着帕子,颤声道:“殿下,我先前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先陈皇后的名讳,也有一个云字。
楚更面如寒冰,眸色深冷,开口十分无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是安小姐是想要来求情的,大可免了。那丫头犯了我母后名讳,乃是大不敬之罪。本宫,会留她一个全尸。”
其实母后在时,何曾介意过名讳一事?只不过,即便他有心放了如云,安皇后恐怕也容不下她了。左右都是没有活路的,还不如由他动手,反而能得一个痛。
楚更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叫人不敢违逆。安伊闻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如云是从小伺候她的丫头,可是太子这么说了,她竟然真的不敢再说出替她求情的半个字!安伊抽泣道:“太子殿下,你我之间多有误会,请你听我解释!”
楚更冷眼看她跌坐在地,却生不出半分怜悯同情之心。他讥讽地说道:“哦?安小姐多虑了,本宫从来没空理会安小姐,又怎么会有误会呢?”
安伊心碎了,她哭诉道:“殿下!我从来没有想要陷害秦婉婉!我只是只是想让她当众出丑,所以才央求了大姑姑,在重阳登高时比试绣工而已!”
楚更深邃的眼眸透出一抹凌厉之色,嘴角牵起,决绝而隐忍,用一种充满杀意的声音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更当然知道,以安伊的资质手段,谋划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是了,安皇后一定将幻情香一节告知了安伊,并且告诉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毁掉秦婉婉,为安伊当太子妃扫平障碍。否则,安皇后也不能让安伊信服,为什么会让如云突然去东宫的营帐。
看来,这个安伊是真的蠢。相比较起来,秦婉婉倒是更加聪慧可爱了。
安伊被楚更的气势震慑到,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然不敢再吭声,连眼泪都似乎挂在脸上不敢流下。
楚更极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警告道:“安小姐,若是再让本宫听你提起秦婉婉你那丫头的下场,就是你的结果。”
☆、长亭
秋迩回銮,终于过了几天太平无事的日子,转眼间,就真的到了昭阳公主离京的日子。昭阳远嫁北境,又是永泰帝膝下第一个出嫁的公主,因此公主下降,可谓十里红妆,举国皆庆。
永泰帝着晋王与太子送嫁昭阳,出城三十里,典礼仪式,格外隆重。楚更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吉袍,用碧玉冠将长发束于头顶,眼眸微阖、朱唇微泯,透出些难以言语的霸道之气。
楚彦身着深紫色长袍,骑着高头大马与楚更并肩而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挑衅道:“太子殿下好手段,不惜拆散昭阳和平南王,也要将靖北侯府收入麾下。秋迩一局,你倒是在父皇面前博了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
楚更并不看他,在晚秋的柔光在他眼里反射,让人辨不出他眸喜怒,只是用毫无温度的声音反驳道:“布局刺客之时,晋王便应当知道,如果萧慕祖此番有什么不测,北境会有何种境遇?可是,晋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当真是不择手段呢。”
北线若因此有失,那才真是祸国殃民。楚更不相信,浸润朝堂这么久的楚彦会想不到这一点,他更不相信,楚彦真的为了争储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除非
除非晋王有把握,即便此次萧慕祖有恙,靖北军也不会有异动!又或者,即便靖北军有异动,晋王也有把握平复?!
诚如父皇所说的,在朝堂之上,晋王他们十年的辛苦经营,如今的确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已成为尾大不掉之势。他们能将手伸入禁军之,那么,北境军呢?!只是想到此处,楚更眼眸之更加晦暗,不禁更加倒吸了一口凉气!
“嘿嘿,”楚彦意味深长得笑笑,若有所指的说道:“这回操持完小七的事,母后恐怕就要为你选妃了。你嫂嫂都已经有孕了,二弟,你可得加把劲了。”
盛大的吉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吉时到,昭阳公主先至皇帝、皇后前依次行告别礼;然后在命妇引导下。乘舆由内务府校尉抬行,升舆出宫。前有太子、晋王引仪仗开道,其后是送亲的女眷们乘舆随行;最后是护送的骑马军校,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热闹非凡。
当昭阳公主一袭鲜红的嫁衣,独立在秋叶黄昏的宫墙之下时,便带给人一种热烈和凄婉的强烈冲击。她的凤袍霞帔上,尽是凤凰鸳鸯石榴的吉祥纹案。
绾青丝,结双环,头钗朱玉,锦绣妍妆,可谓浓妆淡抹,风月芳菲,有淡淡幽凉的香气萦绕在她周身。往日半披的头发今日全部高高盘起,发髻正是一个东珠宝石镶嵌的凤凰金钗,两边再对称地插上长长的凤穿鸳鸯牡丹金步摇,红唇皓齿,粉面桃花,华贵雍容,绝代芳华。纤纤玉手里还团着一对金鹦鹉。
走下高台之时,她回望了一年她从小长大的九重宫阙。一阵沁凉的晚风袭来,仿佛将往日谈笑的风月繁华统统灌入了她暗蟒花缂金丝广绫广袖之!裙摆起伏,如同燃烧的火焰,天边的晚霞。
昭阳心知道,从今去后,骨肉分离,天各一方,恐怕难有再归之时!可是,即便她身为女子,她也为自己能不囿于儿女私情、担起这天下而欣然。昭阳最后回望一眼,轻轻抬手,拂去了自己眼角的一滴泪珠。再转身,已经步履决然!
从她自请下嫁的那刻起,她便已下定了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鼓足了苟利国家、不避祸福的勇气。
时人有诗赞云:马上峨眉国士风,此去迢迢隔天涯。但教北境熄烽火,遥共明月汉宫春。
与京城东边的半城喧嚣热闹不同,西城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平南王林明朗自然不愿去观礼,因此便特意也选在今日离京。因为昭阳出阁的缘故,来送行的人便只有寥寥数人。西郊长亭,林明朗随行的人马在远处等候,而陈怀瑜则在长亭摆酒替他践行。
两人相对坐于石凳之上,有透凉的秋风卷起了地上的沙尘黄叶。林明朗看得出神,心不在焉地自斟自酌一杯,似是对自己说话,低声道:“京城之尚且如此萧瑟,她此时启程往北境去,怕是严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