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看到社会进步,进步总是可喜的,像我这样的人也一样。”宝叔总是很自卑。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你前途无量,一定要珍惜。”
“谁都一样。”郑航固执地说。
宝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有些人活着,不如死去,死了不会害人;有些人活着,是行尸走肉,活与不活一个样;有些人活着,是造福社会。怎么会一样呢!”
“人生而平等,善恶只是他们的选择。”
宝叔低下头去,再也没有吭声。
郑航放开油门,转进社区。他瞥向一侧的后视镜,看见后面跟着一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闪着红蓝相间的光。在宝叔家大楼附近和窄窄的街道上停满了巡逻车和警车,一辆救护车挡住了楼前的巷子口,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稍后的地方。
郑航步往里面去,方娟紧跟在后面。记者只要看到着制服的人就拍照,大白天的,还开着闪光灯,一闪一闪地晃着眼睛。他们绕过救护车,从黄色隔离带下面钻进去。
老旧的楼房后墙和围墙隔得很近,一般的人不会进去。楼上的住户不断地往下面扔垃圾,便形成了一条无人打扫的阴坑。警察正在拍照、交谈,四处张望。屋顶和破损的下水管有水缓缓滴落下来,垃圾味飘浮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欧阳伟,还有最近经常见到的法医和痕检员都在。郑航从他们的背后看过去,只见到宝叔靠围墙的小半边身子和一条大腿。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认出宝叔一直穿在身上的睡衣。
“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包括证件和现金。”欧阳伟对郑航说,“不过,反正我们都认识他,所以一到现场就确认了死者并通知你。”
郑航走过去,俯向前看个清楚。他腮帮的肌肉鼓起来。“嗯,是他。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对,我们还没来得及进行全面检查。呃,两道墙相距太近,阴坑是监控死角,幸亏监视民警想调试一下视频镜头,偶然发现了尸体。”
“视频里有没有他坠落的过程?”
“正在查。前后左右有六个摄像头,两双眼睛也不可能一秒不眨地盯着,疏忽在所难免。”他瞥了一眼接着说,“从这个坠落姿势和身上大致的伤痕看,有他杀的可能性。”
郑航后退几步,看着肮脏凌乱的阴坑。“他杀?这人干得如此干净利落,怎么进去的?怎么逃离呢?监视的人难道是死人?”
“没错。阴坑和围墙认真勘查过了,没有脚印和其他痕迹。齐队长正带人在房间里勘查,不知能否发现有用的线索,锁定嫌疑人。”
“找到致命伤了吗?”
“还有待确定。我想可能是后脑勺撞击致死。”欧阳伟说。
“应该控制媒体。如果媒体将宝叔的死亡与志佬的死联系起来,再深入到吸毒群体,可能干扰侦查。”郑航把注意力转到方娟身上。“你说呢?”
“有道理。”方娟喃喃地说,一边打量环境,一边拿着郑航的照相机拍照。她很警觉,思路也很清晰,但双手就是抖个不停。“法医检查完了吗?”
“正在等你们。”欧阳伟说,“现在开始吧!”
法医答应一声,痕检技术员配合一起进行。宝叔浅灰色睡衣很柔软,但郑航注意到搬动起来有些僵硬,说明死去已有些时间,心里感到一阵揪痛。背面朝天后,后脑果然塌陷进去,血肉模糊。郑航进一步靠近过去,痕检员正在检查睡衣,在裤腰部位发现一抹黄色,探摸出来,却是一条黄绸手绢。
黄绸手绢!方娟的眼睛瞪得老大。
痕检员拿起来,展开在郑航和方娟的眼前,他们闻到了一股男用香水的淡淡香味。方娟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拍照检查完毕,另有一组人员赶来,将尸体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
郑航戴起检验手套,在尸体躺过的垃圾里翻查,想找到什么痕迹或物品,但除了一摊污黑的血液,似乎连致使他后脑勺塌陷的硬物是哪一块都难以确定。
现场被封锁起来。
郑航和方娟来到楼上宝叔的家里。“你们来了。”齐胜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招呼一声,然后对郑航说,“你最后一次进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
“昨晚十点多钟,十一点左右离开。”
“一个小时足以谈论很多东西,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丧气话?”齐胜依然冷漠地问。
“如你所说,他一直很丧气。”郑航说,“我出门便打电话给你,向你汇报过他想进看守所去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