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说,踝链锁着,她就跑不了了。云媞笑眯眯地抱着他左亲右亲,占尽了便宜。告诉他,就是他赶她走她也不跑。
云媞又扯远了思绪,裹紧披风微微叹息。
待她缓缓回神,方才听到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了惊慌嘶声。她目光落到城下跌撞而来的士兵,耳畔被风带来那句不甚清晰的嘶吼,“淮王……淮王与国相谋逆……启城大军欲破皇城……!”
月岭寒意直沁骨髓,未落雪的天一片阴沉,似是压着浓郁的冷雾,等待彻底覆盖世界的时机。
营帐里火堆挡不住外头刺骨寒意,连续大战两仗,一胜一负。
太子殿下初次出征带兵,到现在为止,全军上下已无人不对他信服敬佩。甚至有兄弟们私下讨论时,常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抚远将军。
此番桑邶来势凶猛,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对方主帅是难得的将帅之才,统军带兵很有一套。
今夜,殿下不等军报传回的旨意,便砍了个监军的脑袋。孙监军通敌叛国,与桑邶主帅勾结,断我军粮草,毁我方根基。所谓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监军位置何其重要,此等卖国之人,不杀何存?
而监军叛之一事,令郁辞徒生畏寒。在他的记忆里,月岭战事,并无此差错。有太多事情不在他的意料之内,那么京城……
“殿下,我们如今粮草问题虽暂时解决,但依旧危机。所以我想,是否先修整军需?”何副将看着低头观战局沙盘的郁辞,建议道。
沈赋沉默良久,似在权衡利弊。
随后听郁辞道,“不,敌军如今正是欲同我方拼消耗,修整便正对方下怀。”他随手抽了支笔,目色不辨,“我军如今士气正高,主动出击,先攻其不备。”
“殿下……这……”何副将看了看沈赋,沈将军意会开口道,“殿下可是有什么计策?”
“攻其不备这一仗要打的狼狈,莫要拼尽全力。之后再放个秘密消息出去,我军将帅身亡,大郢不朽军群龙无首,乃败军之阵。”
届时敌军认为我军军心不稳乱了方寸,便会举兵彻攻。沈赋微含了抹笑意,道,“桑邶胆敢来犯,便是早已经认定了我大郢不朽军早已无抚远将军当年的盛名,他们一直觉得,如今的不朽军名负当年,无可畏惧。”
再给个鱼饵,对方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是抛开别的不谈,光战败大郢不朽军这一点,便足以令一个将帅野心如烧。
月岭血战,大雪纷飞,数日未停。
京城陷落。
国相能够调动启程军,这是百密一疏。启程大军乃护国禁军,由萧统领掌管。这支军队是隐匿的城军,非特殊情况,不会轻易调动。
皇城血洗,叛军流的血乃同胞相残,终归比边境敌军来的更要浓烈。最终之际,是平阳郡主自城外带领陵卫军里应外合,诛降叛军。启程军和陵卫军一样,需有符牌方才能够调令。
那天陆清衡前往起云台,便是提前持墨京玉牌暗调动了陵卫军。此事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月岭大胜。
完败桑邶大军,诛其主帅悟肃。北祁自西境驰援引兵,此后三境接连捷报传京,边境征战,城池固守。
将士们士气正高,振奋高呼。在可歼灭全军的机会下,殿下即令班师回朝。只言,犯者已诛,国土未失,百姓不该再受这流离失所的战争之苦。
此后,便是来犯边国的百姓,亦都在传颂大郢不朽军,和有此心怀的储君太子殿下。
大军回京时,皇城破守,满目狼籍。
郁辞心口如无尽深渊,落不到底。眼前景象,目光所及,皆与记忆重叠无异,他自沙场而来满身风霜,如今却是连踏进皇城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城楼狼烟,风声鹤唳。他立身城下,分不清前世今生。可笑至极,重踏原路,竟仍是旧山河。
郁辞呼吸如窒,喉间仿若泛起腥甜之意。他目光悠远,四周景象却不落眼底。耳边寂静无声,唯心死之声彻底。他这次不敢,也没了勇气去寻那道目光和身影,他本以为回来,所见是皇城巍峨,京城繁盛。他的黛黛会在城楼挥手唤他……
他身在月岭,无时无刻不压着自己的心绪,抛开京城,摒开一切。将她的身影藏在最深处,不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