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一巴掌如同一盆兜头冷水, 将他从沉陷的梦叫过来, 他惊醒般喘息两声, 回过头看向李敛。

“张和才,你听我说。”

她双目灼灼, 紧紧盯着张和才,也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眼里的热烈是他前所未见的。

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都沾满了血,同一个人的, 同一件事的血。

李敛速道:“我方才缠杀那人见你走了立时去追,此人又欲取你性命,这二人定是冲你来的,我摸过了,他二人都是阉人,是东厂来的,我不知你犯了什么事惹上这批紫衣狗,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事儿必要死死埋了。你起来,把此人拖到巷子那头用扒光了,草席盖上,我去拖那人,你等着我寻辆车子来,咱们把他俩拉到市郊去,你听懂了吗?”

“……”

“张和才,你听懂了吗!”

张了张口,张和才哑声片刻,结巴道:“你……你为什么……”

“……”

“……”

李敛竟还能笑出来。

她轻笑一声,笑容却连一丝笑意也无。

她笑道:“若我帮了你这回,想必你便不会将我杀那人的事,嘴贱透给贺傻子。”

顿了一顿,她将那无益的笑容打落,慢慢道:“张和才,我帮你,是因为我确信,这二人必然比你该死。”

“……”

不等张和才反应过来,李敛垂了垂眼,复又抬起。

“张和才,我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事实上,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人,一个也没有。好人和坏人只在活在话本子里,在这世上行走的,只有该死和更该死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张和才,我信你。他必然比你更该死。”

“……”

她的这番道理简直是狗屁不通,张和才却不知自己为何回不过神来。

别的刨去俱都不提,可唯有的那句我信你,实在太诱人了。

眼前的女人下巴上有血,身上有,脸上也有,她拉着他的手又热又稳,面上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英姿勃发,双眸有火在烧。

犯下杀业的这一刻,李敛像只绽放到极艳的大王毒花,独独一只生长在幽北深渊之,世人以孤独,以疼痛,以鲜血喂养她,一如他们喂养他。

张和才忽然觉得背后出现一双手。

它们笑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只感到脚下一空,接着便无声又轻巧地,落进了那黑洞洞的前路。

被攥着的手上忽然一疼,张和才回过神来,李敛晶亮的双眸仍在眼前。

她低声道:“张和才,你站得起来罢?”

“……”

张和才低头不言,只咬牙撑住膝盖,李敛帮他站起身,接着放开他,站在一侧,指着地上那个阉党。

她像一根钉子般稳稳的扎在地上,低声道:“你拖他,我去拖另一人。”

张和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哆嗦的双手,夜的凉风一吹,他再度感到身上身下都是湿的。他近乎窘迫地后退两步,可他挥不散空气的骚臭。